我们村儿西头有个大池塘,水很深,绿得发黑,一年四季都飘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水腥气。老人管它叫“水鬼潭”,说底下不干净,淹死过不少人,怨气沉在水底,拽替身。小时候夏天再热,家里也绝不准我们去那儿耍水,怕被“水浸鬼”摸了脚底板,拖下去就上不来了。
跟我光屁股玩到大的发小叫王猛,人如其名,虎头虎脑,胆子贼大。十七岁那年夏天,热得邪乎,知了吵得人心烦意乱。王猛叼着根狗尾巴草,撞我肩膀:“欸,狗剩,听说没?水鬼潭里淹死的那个刘二小,他娘前几天请人招魂,先生说他那块上海牌手表还戴在手上,沉在潭底哩。”
我心里咯噔一下:“你提这干啥?”
王猛眼睛放光,压低声:“那表值老钱了!咱俩要是能捞上来……晚上进城下馆子,还能看场电影!”
我头皮发麻:“你疯球了!那是水鬼潭!不要命了?!”
“屁的水鬼!”王猛嗤笑一声,浑不在意,“都是老娘们儿吓唬娃的。大太阳底下,啥鬼敢出来?再说,咱俩大小伙子,阳气旺得很!你就说去不去吧?不敢去我自己去,表卖了钱你可别眼红!”
我被他激得脸上挂不住,又确实对那手表和城里的馆子电影动了心,犹豫半天,一跺脚:“去就去!谁怕谁!”
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晒得地皮发烫。可一靠近水鬼潭,那股子阴冷的水汽就扑面而来,激得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潭水黑绿黑绿的,像一大块凝固的、不怀好意的翡翠,水面平静得没有一丝波纹,看着就让人心头发怵。
王猛脱得就剩个裤衩,露出精壮的腱子肉,噗通一声就跳了下去,溅起好大一片水花。
“下来啊!凉快得很!”他在水里扑腾着喊我。
我磨磨蹭蹭地脱了衣服,试探着把脚伸进水里——冰得刺骨!那寒意顺着脚脖子直往骨头缝里钻。
“磨蹭啥呢!找表!”王猛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我咬咬牙,也滑进了水里。冰冷瞬间包裹全身,冻得我牙齿直打颤。水下的能见度很低,绿幽幽的,水草像女人的长头发,缠绕在腿上,腻滑冰凉。
我们在潭底摸索着,淤泥和水草搅得眼前一片浑浊。除了碎石头、烂树根,啥也没有。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开始偏西,潭水变得更冷了。
我越来越害怕,扯着嗓子喊:“王猛!算了吧!找不到!天快黑了,上去吧!”
王猛从不远处冒出头,抹了把脸,也有点泄气:“妈的,邪门了,屁都没有……”他环顾四周,突然“咦”了一声,指着潭中央,“那底下是不是有个亮闪闪的东西?”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黑沉沉的水底,好像真有个微弱的反光点。
“像是表带!”王猛兴奋起来,深吸一口气,又扎了下去,朝着那亮光潜去。
我只好跟着潜下去。
越往潭中心,水越深,越冷,越暗。那水草也越发茂密,几乎织成了一张网。我憋着气,努力往下探,眼看王猛就在前面几米远的地方,伸手去够那个闪光点。
突然,我好像看到王猛的身体猛地僵了一下,动作停住了。
紧接着,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往下一拽!速度快得惊人!
一大串气泡从他消失的地方慌乱地涌上来。
我吓懵了,赶紧浮上水面,心脏狂跳:“王猛?!王猛!别闹了!出来!”
水面只剩下涟漪一圈圈荡开,哪里还有王猛的影子。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下来,只有我的心跳声咚咚咚地砸着耳膜。
“王猛!!!”我带着哭音嘶喊,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
就在我几乎要崩溃的时候,王猛猛地从离我十几米远的水面冒了出来,剧烈地咳嗽着,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神里全是惊恐。
“猛子!”我惊喜交加,拼命划水过去。
“跑!快跑!!”王猛看见我,不是靠近,反而像是见了鬼一样,声音变调地尖叫,“水下有东西!拽我脚!!”他一边喊,一边疯了似的往岸边扑腾。
我魂都吓飞了,转身就跟着往岸边游。
可没游几下,我突然感觉自己的右脚脚踝猛地一紧!
像被一只冰冷铁钳死死箍住!那力量大得吓人,完全无法抗拒!
“啊——!”我惨叫一声,呛了口水,整个人瞬间就被拖得沉了下去!
冰冷的潭水猛地灌进口鼻,窒息感扑面而来。我拼命挣扎,手脚乱蹬,可那只手(或者说,那东西)的力量太大了,拖着我急速下沉!
水色变得幽暗,绿光消失,只剩下无尽的、冰冷的黑。水压挤着我的胸腔,耳朵嗡嗡作响。
我绝望地向下看去。
浑浊的水影里,隐约能看到抓着我脚踝的……那根本不是什么手!
那是一段肿胀、腐烂、泛着死白色的肢体!表面布满破口和絮状物,指甲又长又黑,几乎嵌进了我的肉里!而更下面,连接着一团更加巨大、更加幽暗的、看不清具体形状的黑影,像是一大团纠缠的水草,又像是……一个被泡烂了的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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