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的暑气是黏稠的、具有重量的,尤其在这座远离旅游线路的古老小镇——阿拉尼。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香料、粪便、茉莉花香和某种无法言喻的、属于时间的腐朽气味。林夕,一个来自中国的落魄摄影师,拖着唯一的行李箱,行走在坑洼不平、挤满牛只和乞丐的街道上。他的眼神空洞,皮肤因长时间的奔波和内心的煎熬而显得灰暗。他来这里,并非为了寻找灵感,而是为了逃离。逃离一段破裂的关系,一场失败的事业,以及内心深处日益滋生的、对一切事物的虚无感。
他在一栋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殖民时期老房子里租下了一个房间。房东是个干瘦沉默的印度老头,眼神躲闪,收钱时手指冰凉。房间很大,但异常阴暗,高高的天花板上挂着缓慢旋转的吊扇,扇叶搅动着沉闷的空气,发出有节奏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吱呀声。一面墙上挂着一幅陈旧古怪的画,描绘着舞王湿婆的神像,但那神像的眼睛似乎被什么污渍弄脏了,显得模糊而诡异。
小镇的夜晚来得很快,喧嚣退去后,是一种令人不安的寂静,被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和不知名昆虫的尖锐鸣叫打破。林夕躺在坚硬的木板床上,无法入睡。白天的见闻在他脑中翻腾:集市上那个用空洞眼窝盯着他的麻风病人、神庙外试图用干枯的手触摸他、口中念念有词的老祭司、还有孩子们追逐嬉戏的巷子深处,一闪而过的、穿着红色纱丽、肤色青黑的女性身影……
深夜,一阵奇异的歌声将他惊醒。那声音缥缈、凄婉,像是一个年轻女子在哭泣般的吟唱,调子古老而陌生,歌词含糊不清,却带着一种钻心的悲恸。歌声似乎来自窗外,又似乎来自走廊,甚至……来自那幅湿婆画像的方向。
林夕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他起身,摸索着打开房门。走廊一片漆黑,那歌声却陡然清晰了一瞬,随即又飘远,仿佛在引诱他。他鬼使神差地跟着声音,走下吱呀作响的楼梯,穿过空旷的、散发着霉味的大厅,推开通往后院的小门。
后院荒草丛生,中央有一口古老的石井。歌声,正清晰地从那井口中飘荡出来。
月光惨白,照在长满青苔的井沿上。林夕一步步靠近,心脏莫名地加速跳动。他探出头,向深不见底的井中望去——
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也在回望他。
下一秒,一只冰冷、湿滑的手猛地抓住了他扶在井沿的手腕!那力量大得惊人,指甲几乎抠进他的肉里!林夕吓得魂飞魄散,死命向后挣脱,踉跄着摔倒在草丛中。那抓力消失了,井中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女人叹息的声音,随后,歌声也戛然而止。
他的手腕上,留下了一圈清晰的、青黑色的指印,散发着淡淡的河水腥气。
第二天,林夕带着相机,精神恍惚地走上街道。他想用工作麻痹自己,却发现镜头里捕捉到的景象都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一个美丽的卖花少女,对着他的镜头嫣然一笑,转眼间,她的眼眶开始流出黑色的脓液;一个正在做瑜伽的苦行僧,身体扭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颈椎发出清晰的断裂声;街角两个缠绵的情侣,他们的亲吻变得血腥而暴力,像是野兽在互相撕咬……
他猛地放下相机,眼前的景象又恢复正常。是幻觉?还是这地方本身就有问题?
他闯入了小镇边缘一座废弃的湿婆神庙。神庙内部破败不堪,到处是剥落的壁画和倒塌的石柱。空气中有浓重的灰尘和檀香混合的味道。在神庙最深处,一个昏暗的角落里,他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一个几乎全身**的男人,皮肤呈诡异的灰白色,正用一把生锈的匕首,在自己干瘪的胸膛上缓慢而专注地雕刻着某种复杂的神符。鲜血顺着他的身体流下,在地上汇聚成一滩粘稠的、暗红色的图案。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脸上反而带着一种迷醉的、狂喜的表情。他喃喃自语,反复念诵着“卡莉……卡莉……”
林夕胃里一阵翻腾,几乎要吐出来。他惊恐地后退,不小心踢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头。
声音惊动了那个自残的男人。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瞬间锁定了林夕。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种非人的、冰冷的凝视。
“外乡人……”男人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你看见了……你也将成为祭品……卡莉母亲需要新鲜的血液……”
林夕转身就跑,心脏狂跳,仿佛要冲破胸腔。他能感觉到那双冰冷的眼睛一直钉在他的背上,直到他冲出神庙,重新回到阳光之下。
恐惧如同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他开始怀疑自己来到这个地方的决定。傍晚,他找到一家看起来相对干净的小餐馆,点了一份咖喱,试图用食物压惊。餐馆老板是个肥胖的中年男人,看起来比较面善。林夕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提起了白天的见闻,省略了自残的细节,只问起关于那口井和奇怪歌声的传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