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尾巴尖儿上,暑气已蒸腾得如同实质,粘腻地裹在人身上。
日历翻到二十七号,是个不常见的阴天,灰蒙蒙的云层沉沉地压着工矿区,风也非常吝啬,只偶尔送来一丝半缕,带着夏末特有的微凉。
这天气恰如我们心头那点沉甸甸的感觉——欧阳俊华今天要走了。
晓晓的手指在我掌心微微蜷缩了一下,带着一种无措的凉意。
我们并肩走向火车站的方向,脚步都不自觉地拖沓着,仿佛这样就能拖住时间。
离别的滋味,像一枚青橄榄,未曾真正入口,那股涩意已经弥漫在空气里,呼吸间全是它的味道。
站前广场人潮涌动,嘈杂的声浪一**涌来,却奇怪地无法侵入我们之间那方小小的、被离愁浸透的寂静。
行走间,我胸前衣服下那枚阴鱼的玉佩轮廓清晰,隔着薄薄的布料,传来微凉的触感,而晓晓颈间阳鱼的玉佩,则偶尔在衣领间闪过温润的光泽,像两颗沉默的心跳。
我们只是默默走着,像两尾逆流而上的鱼。
“欧阳!”晓晓的声音忽然穿透了周遭的喧闹,带着一点惊喜的亮色。
我循声望去,在巨大而沉默的绿色车厢背景前,在攒动的人头缝隙里,捕捉到了那熟悉的高挑身影。
欧阳俊华正站在靠近车厢门的位置,他身旁,正俏生生地立着秦梦瑶。
她今天穿了条淡紫色的连衣裙,风拂过,裙摆便轻轻摇曳,像一朵不肯安分的紫云英。
欧阳俊华闻声转过头来,脸上立刻绽开明朗的笑容,用力朝我们挥手。
他脚边孤零零地躺着那只半旧的深蓝色旅行包,还有一只鼓鼓囊囊的小背包,这便是他奔赴远方求学的全部行囊了。
他快步迎上来,拳头在我肩头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还怕你们赶不不过来呢!”
语气依旧是惯常的爽朗,可那笑容深处,分明有极力掩饰的、属于离别的痕迹。
“怎么会?”我也学他的样子,在他肩上回敬了一拳,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些,“送你这家伙,爬也得爬来啊。”
胸前的阴鱼玉佩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了一下。
晓晓则亲昵地挽住了秦梦瑶的胳膊,声音软糯:“瑶瑶姐,你也来啦?我还以为就我和羽哥哥呢。”
她颈间的阳鱼玉佩在灰蒙蒙的光线下,透出一点柔和的暖意。
“当然得来啦!”秦梦瑶下巴微扬,笑容明媚得晃眼,像夏日里最后一朵不肯凋谢的向日葵,要把所有的阳光都吸进去,“送我的欧阳上学,怎能没有我呢?!呵呵!”
欧阳俊华听了深情地看着她,笑得阳光灿烂,那眼神里有着彼此都懂的灵犀。
他弯腰,从随身挎着的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样东西。
那物件在阴天的光线下依旧折射出金属特有的、内敛而沉稳的光泽——是郑州大学第一附属中学的校徽。
他伸出手,拉过秦梦瑶的手腕,动作带着一种珍而重之的轻缓,将那枚小小的、承载着过往荣耀与时光印记的金属校徽,轻轻放入她温热的掌心。
“瑶瑶,”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穿透了站台上此起彼伏的嘈杂人声和远处列车沉闷的鸣笛,“这个,替我收好。”
他顿了顿,目光锁在她脸上,了:“在家……多保重,一定照顾好自己。”
秦梦瑶的手指瞬间收拢,将那枚微凉的校徽紧紧攥在手心里。
她脸上那向日葵般灿烂的笑容依旧维持着,甚至更盛,可那笑意却像被风吹散的云絮,无法真正抵达眼底。
眼波深处,分明有水光在无声地聚集、晃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那层薄薄的笑意,倾泻而下。
“哎呀!”她猛地抽回手,将握着校徽的手飞快地背到身后,声音拔高了几度,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近乎夸张的满不在乎,“瞧你这啰嗦劲儿!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这么大个活人,还能饿着自己冻着自己不成?瞎操心!”
她别开脸,目光投向远处纵横交错的铁轨,侧脸的线条绷得有些紧,唯有长长的睫毛在不易察觉地、快速地颤动着,像风中濒临折断的蝶翼。
晓晓的手无声地滑下去,悄悄握住了秦梦瑶背在身后的、那只紧攥着校徽的手。
两个女孩的手指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紧紧交缠,传递着无声的安慰与支撑。
秦梦瑶的肩膀轻轻地抖了一下,随即又倔强地挺直了。
气氛有些凝滞。
欧阳俊华的目光在秦梦瑶故作坚强的侧脸上停留片刻,眸色深了深,随即转向我和晓晓,打破了沉默:“胖子他们几个呢?真不来了?”
“嗯,”我点点头,替那几个缺席的家伙解释,“胖子说家里临时有事,走不开。王若曦好像跟她妈去什么亲戚家了。姜玉凤和莉莉……莉莉昨天电话里说,好像她们是感冒了,都蔫蔫的。”
其实胖子在电话里支支吾吾,背景音隐约还夹杂着王若曦那标志性的、不耐烦的催促声,这理由的真实性大概要打些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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