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被浓云遮蔽的月亮只漏下几丝惨淡的光。
小陶村陷入了沉睡,但这种沉睡并不安稳。白天关于“一亩地一个亿”的传言像某种看不见的病毒,在村民的梦境里发酵。偶尔几声狗吠,都带着几分焦躁。
陈凡独自坐在后山的田埂上。
他没有回家睡觉,也没有继续那看起来有些枯燥的挥锄动作。他就那么盘腿坐着,双手自然地垂在膝盖上,掌心向下,贴着湿润冰凉的泥土。
在他的感知世界里,此刻的小陶村不再是寂静的,而是喧嚣的。
他能“听”到村东头王二麻子家,夫妻俩为了如果卖地钱怎么分而压低声音争吵;能“听”到老村长张大爷在床上辗转反侧,叹息声一声接一声;更能“听”到脚下这片土地深处,地脉之气正在缓慢而有力地搏动,像是一颗巨大的心脏。
“人心乱了,地气也跟着躁动。”
陈凡缓缓睁开眼,眸底闪过一抹淡淡的青金色光芒。
白天徐明的到来,就像是往平静的鱼塘里撒了一把诱饵。鱼儿们为了争食,搅浑了水,也露出了贪婪的脊背。这正是“三指”那种人最擅长的手段——攻心为上。
“可惜,你们不懂种地。”陈凡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种地最怕的不是虫害,也不是天灾,而是根基不稳。既然你们想帮我松松土,那我就借你们的手,把这根扎得更深一点。”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的“土地印记”猛然震颤。
不再是那种润物细无声的滋养,这一次,陈凡调动的是地脉中最厚重、最霸道的“坤土之气”。
若是有人此刻拥有夜视能力,就会惊讶地发现,以陈凡为中心,一圈圈肉眼难辨的土黄色波纹正在向四周扩散。波纹所过之处,原本松软的泥土似乎变得更加紧实,那些还在沉睡的植物根系,像是得到了某种指令,疯狂地向着更深、更硬的岩石层钻去。
这就是陈凡应对风暴的策略——固本培元,不动如山。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马达声,顺着夜风,从村子北面的溪流上游飘了过来。
声音很轻,经过了特殊的消音处理,若是普通人,甚至连听力敏锐的赵虎,在这个距离下都未必能察觉。
但陈凡听到了。
不仅听到了,他还通过“土地的呼吸”,感知到了几股充满了恶意的、冰冷的气息,正在快速逼近小陶村的水源地。
“来得好快。”
陈凡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眼中的青金色光芒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寒。
“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正好,这片赤炎稻正处于‘抽穗’的关键期,还缺几味‘猛药’来催一催。”
……
小陶村北面,是一条宽约五米的溪流,名叫青龙河。
河水清澈见底,是全村人赖以生存的水源,也是灌溉农田的命脉。
此刻,在距离村口约两公里的上游河滩上,三辆经过改装的黑色越野车悄无声息地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七八个身穿黑色全封闭防护服、头戴防毒面具的人影迅速跳下车。他们的动作干练、机械,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显然是训练有素的专业团队。
这就是王建国口中的“清道夫”。
领头的一个代号“腐蚀”的男人看了看手腕上的战术手表,打了个手势。
两名手下立刻从后备箱里抬出四个贴着骷髅标志的蓝色铁桶。铁桶沉甸甸的,随着搬运晃动,里面发出令人心悸的液体碰撞声。
“头儿,真的要倒吗?”一个手下压低声音,透过面具传出的声音有些发闷,“这里毕竟是水源地,要是流下去,整个村子的人畜怕是都要……”
“闭嘴。”腐蚀冷冷地打断了他,“雇主的要求是让这片土地‘生病’,治不好的那种。这桶里装的是高浓度的重金属混合废液,外加一种最新的工业除草剂。只要倒进去,顺流而下,别说庄稼,就是地里的蚯蚓都得死绝。那块地,起码五十年内长不出哪怕一根杂草。”
手下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多嘴。
“动作快点!第九局的人在村口有暗哨,但这里是监控死角。我们只有五分钟时间。”
随着腐蚀的一声令下,几人熟练地拧开铁桶的盖子。
一股刺鼻的酸臭味瞬间弥漫开来,周围草丛里的虫鸣声戛然而止,仿佛连昆虫都预感到了灭顶之灾。
就在这几人抬起铁桶,准备将那致命的毒液倾倒入清澈的河水中时——
哗啦!
平静的河面突然炸开。
不是那种鱼儿跃出水面的声响,而是一声沉闷的、仿佛巨兽翻身的轰鸣。
“什么动静?!”
腐蚀猛地拔出腰间的消音手枪,警惕地指向河面。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们看到了令他们终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河道中央,原本柔顺的水草疯狂疯长,像是无数条深绿色的触手,在水面上纠结、缠绕。而更诡异的是,岸边的泥土仿佛活了过来,开始剧烈地蠕动、翻滚。
“头儿……你看脚下!”一个手下惊恐地尖叫。
腐蚀低头一看,只见那些原本只是没过脚踝的野草,此刻竟然像是一条条择人而噬的毒蛇,死死地缠住了他们的脚踝。草叶边缘不知何时生出了细密的锯齿,轻易地割破了他们引以为傲的高强度防护服,深深地勒进了皮肉里!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
“撤!快撤!是陷阱!”腐蚀大吼一声,举枪对着脚下的草丛疯狂射击。
但这根本无济于事。
子弹打在泥土里,就像是泥牛入海。反而是那些野草越缠越紧,将他们一步步往河里拖去。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突兀地在他们头顶的树梢上响起。
“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给我们村的小河投毒,这就是城里人的环保意识?”
众人惊骇抬头。
只见陈凡正坐在一根横伸出来的粗壮树枝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手里把玩着几颗石子,一脸戏谑地看着下方狼狈不堪的众人。
“你是那个陈凡?!”腐蚀心中大骇,情报里说这小子只是个有点特异功能的农民,可没说过他能操纵植物啊!
“答对了,可惜没奖。”
陈凡吐掉嘴里的草根,眼神骤然变冷。
“本来想给你们留条活路,但你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我的水。”
那是他给李秀英熬粥用的水,是给村里孩子洗澡用的水,是滋养那片赤炎稻的血脉。
动水者,死!
陈凡手指轻弹。
嗖!嗖!嗖!
几颗普通的石子在他手中仿佛变成了出膛的子弹,带着破空之声,精准无比地击中了那几个铁桶。
当!
火花四溅。但石子并没有击穿铁桶,而是巧妙地打在了那些人抬桶的手腕麻筋上。
“啊!”
几人手一软,沉重的铁桶瞬间脱手。
但这并没有结束。
就在铁桶即将落地砸向地面时,地面上那些蠕动的泥土突然隆起,像是几只巨大的土手,稳稳地托住了铁桶,没有让一滴毒液洒出来。
与此同时,河水倒卷。
一道高达数米的水浪凭空升起,像是一只巨大的巴掌,狠狠地拍在了岸上。
“轰!”
强大的冲击力直接将腐蚀等人拍晕了过去,卷入河中,却又被水草死死捆住,像粽子一样吊在了半空。
陈凡轻轻跳下树,走到那几个铁桶旁,闻了闻那股刺鼻的味道,厌恶地皱了皱眉。
“真是脏东西。”
他单手提起一个几百斤重的铁桶,就像提着一篮鸡蛋一样轻松。
“不过,既然带来了,也不能浪费。正好,村西头的化粪池该加点料发酵一下了。这种化学毒剂,经过‘土地印记’的转化,没准能变成杀灭地下害虫的绝佳农药。”
陈凡看向被吊在河面上的那几个人影,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至于你们……就在水里泡着吧。明天早上,让赵虎来收‘鱼’。”
他转身,拖着几个铁桶,消失在夜色中。
而在他身后,那条刚才还狂暴无比的河流,瞬间恢复了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有那几个随风晃荡的“粽子”,在诉说着刚才的恐怖。
这才是陈凡的真正底牌。
在小陶村的一亩三分地上,他,就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