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光者 第127章 残响与抉择

通风井下的光点稳定而持续，并非能量爆发的闪光，更像是一种……自发光体。它上升的速度不快，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从容，与刚才那场维度层面的恐怖冲击形成了诡异而鲜明的对比。

所有队员都屏住了呼吸，光铳和各类武器齐齐对准井口，能量在枪口凝聚，蓄势待发。苏澈将几乎虚脱的应天戚护在身后，右手的能量刃已然弹出，眼神锐利如鹰。

应天戚强忍着灵魂仿佛被撕裂后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他无法进行精细的“灵能共鸣”感知，但那经过“意志熔炉”千锤百炼后的本能，依旧让他捕捉到了那光点散发出的独特“质感”。

没有“魅影之种”那种污秽、混乱的污染感，也没有诡脸那纯粹、冰冷的恶意。那光点散发出的，是一种……中性的、稳定的、仿佛承载着某种信息的纯净波动。这种感觉，与他之前在“镜湖”报告和刚才钟声中感受到的、“观测者”痕迹的某些特性，隐隐有相似之处，但又更加具体和……无害？

“戒备，但先不要开火。”苏澈下达了指令，她的直觉也告诉她，这东西似乎并非直接的攻击性存在。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那光点终于升出了井口。它并非实体，而是一个大约篮球大小、由柔和白光构成的、不断缓慢旋转的复杂几何结构。它静静地悬浮在离地一米左右的空中，表面流淌着细微的数据流般的光痕，没有任何攻击或移动的意图。

“这是……什么？”一名队员忍不住低声问道。

没有人能回答。这东西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范畴。

就在这时，那旋转的几何光球，表面流淌的光痕突然加速，一道柔和的光束投射出来，在众人面前形成了一幅清晰的全息影像。

影像中显示的，赫然是这个废弃观测站地下区域的实时结构扫描图！图像极其精细，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以及地下深处，一个被层层能量屏障封锁的、布满了复杂仪器的核心密室！而在密室中央，一个与眼前光球类似、但体积更大、结构更复杂的白色几何体，正悬浮在一个基座上，散发着稳定的光芒。

“它在……给我们看地图？”苏澈愣住了。

紧接着，全息影像旁边，开始浮现出一行行清晰的、由光构成的文字，使用的是标准的通用语：

【信息载体：编号734 ‘记录者’ 子单元】

【状态：受‘镇魂钟’波动激活，执行预设协议‘哨兵之遗’】

【信息通报：

1. 本地‘帷幕稀薄点’因未知高维存在（标识：混沌\/吞噬\/标记关联体）强行干涉，稳定性已降至临界值 12.7%。不建议任何形式的能量探测或维度接触行为。

2. 探测到关联个体：应天戚（标识：混沌标记携带者\/意志特异体\/观测序列关注目标）。其体内标记活性因外力刺激暂时提升至 危险阈值，建议立即进行深度精神稳定作业。

3. 主单元‘记录者-734’ 已记录本次高维干涉事件全过程及能量特征，相关数据将归档。根据《泛维度观测守则》，本次交互不构成介入。

4. 警告：检测到‘盛宴终局’协议相关能量残留于该个体（指向林晚秋，编号07）意识深处，活性呈缓慢上升趋势。‘锚点剥离’风险等级提升。

5. 赠言（源自旧纪元档案）：‘直视深渊者，亦被深渊凝视。然火炬不灭于暗夜，因持炬者心藏烈日。’

】

【信息传输完毕。本单元将于 60 秒后分解，避免信息残留。】

文字显示完毕，全息影像也随之消失。那白色的几何光球开始变得透明，旋转速度加快，显然正在如它所说，进行自我分解。

所有人都被这段信息冲击得一时无言。

这东西……是一个“记录者”的子单元？属于某个被称为“记录者”的高等存在或组织？它似乎一直在默默记录这里发生的一切，包括刚才诡脸的干涉！它称诡脸为“混沌\/吞噬\/标记关联体”，并明确指出应天戚是“观测序列关注目标”！

它甚至还知道林晚秋的编号和状态，并再次提到了“盛宴终局”和“锚点剥离”！这意味着，它对“魅影之种”的计划也了如指掌！

而且，它提到了《泛维度观测守则》，声称“本次交互不构成介入”，这似乎解释了它们的行为模式——只记录，不直接干预？那之前的“镇魂钟”又是怎么回事？是总局的力量，还是……别的“观测者”？

信息量巨大，且充满了谜团。

“拦住它！不能让它分解！”陈锋的声音通过刚刚恢复的通讯频道急促传来，他显然也通过远程监控看到了这一切，“尝试捕捉或与它建立更深入的信息交换！”

苏澈立刻尝试用精神意念接触那正在分解的光球，同时命令技术队员使用特制的能量收容器具。

然而，一切尝试都是徒劳。那光球仿佛存在于另一个相位，所有的物理和能量接触都穿透而过。苏澈的精神意念也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六十秒转瞬即逝。

在众人的注视下，那白色的几何光球彻底变得透明，然后如同泡影般，“噗”的一声轻响，消散在空气中，没有留下任何物质或能量痕迹。

它来了，留下了震撼的信息，然后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现场一片寂静，只剩下夜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那笼罩天地的“镇魂钟”光柱散发的微弱嗡鸣。

“收队。”苏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下达了命令。此地不宜久留，诡脸的干涉虽然被暂时驱散，但“帷幕稀薄点”依旧不稳定，谁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返回分局的路上，车内气氛凝重。应天戚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脸色苍白。身体的虚弱还在其次，主要是精神上的冲击。诡脸的强行吞噬，“记录者”的信息揭露，都让他感到自身如同怒海中的孤舟，被远超想象的力量所裹挟。

“记录者”、“观测序列”、“盛宴终局”、“锚点剥离”……这些词汇在他脑海中盘旋。他感觉自己触碰到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黑暗的棋局边缘。而他和林晚秋，似乎是棋局中至关重要的棋子。

回到分局，早已接到消息的陈锋和王老已经在医疗中心等待。应天戚被立刻送进了最高级别的检查和治疗室，针对他刚才遭受的维度层面的精神冲击和标记异常活性进行紧急处理。

王老亲自出手，结合“镇魂钟”残留的秩序之力，对应天戚的精神世界进行了细致的梳理和加固。过程依旧痛苦，但比起在观测站直面诡脸时，已经好了太多。

“你的意志壁垒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固。”治疗结束后，王老看着监测数据，语气中带着一丝后怕和赞赏，“在那种层面的直接冲击下，居然能守住核心不灭，甚至还能做出反击……你之前在‘意志熔炉’中的付出，没有白费。”

“王老，‘记录者’……到底是什么？‘观测序列’又是什么意思？”应天戚迫不及待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王老推了推眼镜，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记录者’……在我们的数据库中，只有一些极其古老和模糊的记载。它们被认为是一个中立的、超越文明周期的信息记录与保存组织，其存在形式和行为逻辑都难以理解。它们观察、记录，但极少直接介入各个维度、各个文明的事务，仿佛宇宙的旁观者和史官。”

“至于‘观测序列’……”王老顿了顿，看向应天戚，“这可能意味着，你，以及你身上的标记，引起了某些更高层次存在的‘兴趣’。不一定是恶意，但这种‘关注’本身，往往伴随着难以预测的风险和变数。”

“是因为我体内的标记？还是……因为我这个人？”应天戚追问。

“可能两者皆有。”王老叹了口气，“标记让你与‘诡脸’这种恐怖存在产生了联系，而你自身在失去预知后展现出的意志力和潜力，或许也是因素之一。‘记录者’提到了‘意志特异体’。”

这时，陈锋和苏澈也走进了医疗室。陈锋的脸色依旧凝重，他将一份刚整理好的报告递给应天戚。

“这是根据‘记录者’子单元提供的信息，结合我们现有情报，进行的初步分析报告。”陈锋说道，“有几个关键点需要你了解。”

“第一，关于‘帷幕稀薄点’。这类地点是维度壁垒相对脆弱的区域，更容易引发高维干涉。那个废弃观测站地下，很可能存在一个古老的、未被完全关闭的‘门’或者信标，这也是‘记录者’单元驻扎在那里的原因。诡脸能如此强力的干涉，与这个地点特殊性有关。总局已经派人去彻底封锁和净化那个区域了。”

“第二，关于林晚秋。‘记录者’确认了‘盛宴终局’和‘锚点剥离’的风险，并且指出她意识深处的相关能量活性在上升。这说明，‘魅影之种’的计划仍在推进，隔离中心的内鬼可能比我们想的更麻烦，或者他们有我们未知的远程影响手段。总局已经决定，将林晚秋等七名幸存者，再次转移至一个连我们都不知道具体位置的、绝对零度的概念隔离设施，那里理论上可以阻断一切形式的信息和能量交换。”

再次转移？概念隔离设施？应天戚的心一紧。这意味着，他可能很长很长时间，都无法得知晚秋的任何消息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陈锋的目光直视应天戚，“关于你，和你的未来。”

他顿了顿，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记录者’的信息，虽然带来了很多谜团，但也证实了一些事情。你体内的标记，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它让你成为了诡脸和可能其他高位存在的目标。但同时，你坚韧的意志，以及可能存在的‘特质’，也让你拥有了在绝境中周旋甚至反击的潜力。”

“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陈锋伸出了两根手指。

“第一条路，相对安全。你可以退出外勤一线，转入分局内部，从事情报分析、技术支持或训练教官等工作。总局可以为你提供最好的保护和资源，尽量屏蔽外界对你的关注，让你能相对平稳地生活。这是出于对你个人安全的考虑。”

应天戚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

“第二条路，”陈锋收起一根手指，只剩下食指，“继续留在外勤一线，直面所有的危险和未知。你会得到分局和总局最大程度的支持和资源倾斜，包括王老对你的针对性训练，以及优先获取相关情报的权利。但你也将时刻处于风口浪尖，面对诡脸、‘魅影之种’、乃至可能存在的‘观测者’的威胁。这条路，九死一生。”

陈锋看着应天戚的眼睛：“如何选择，在于你自己。你有权利选择相对安稳的人生。”

医疗室内陷入了沉默。苏澈和王老也看着应天戚，等待着他的决定。

应天戚低着头，看着自己依旧有些颤抖的双手。他想起了晚秋在营养舱中苍白的脸，想起了U盘里那些冰冷的文字，想起了诡脸那近在咫尺的吞噬意志，也想起了“记录者”赠言中的那句话——“火炬不灭于暗夜，因持炬者心藏烈日。”

安稳？在得知了晚秋的处境，见识了世界的黑暗与广阔之后，他还能心安理得地躲在后方，享受所谓的“安稳”吗？

那些牺牲的队友呢？那些依旧在黑暗中挣扎的无辜者呢？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陈锋、苏澈和王老，眼神中的迷茫和虚弱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磨难后愈发坚定的光芒。

“队长，”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加入调查局，不是为了寻求安稳。”

他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那被封印的、依旧传来隐痛标记的存在，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选择，继续前进。”

“无论前方是诡脸，是‘魅影之种’，还是什么‘观测者’，只要晚秋还没有真正安全，只要这些黑暗还在威胁着我们所守护的一切，我就绝不会后退半步。”

“这条路，我走定了！”

他的选择，毫不犹豫，掷地有声。

陈锋看着他，眼中终于露出了释然和无比欣慰的神色。他重重地拍了拍应天戚的肩膀：“好！这才是我第三分局的兵！”

苏澈也露出了笑容，那是一种并肩作战的信任与认可。

王老点了点头：“既然你已做出选择，那么，‘灵能共鸣’的下一阶段训练，以及关于如何利用和对抗你体内标记的研究，将会立刻提上日程。你需要做好承受比‘意志熔炉’更加严酷考验的准备。”

“我准备好了。”应天戚平静地回答。

他知道，选择了这条路，就意味着他将主动踏入风暴的中心，去直面那些窥伺现实的黑手，去揭开层层迷雾后的真相。

但他无所畏惧。

因为他心藏烈日，誓要焚尽这漫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