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光者 第125章 灵能初鸣

第三分局地下七层，深层静默训练室。

这里与应天戚之前待过的任何训练场所都截然不同。没有冰冷的器械，没有坚硬的垫子，甚至没有明确的光源。整个房间呈完美的球型，墙壁、天花板和地面都覆盖着一种吸光吸音的暗色柔性材料，踏入其中，仿佛瞬间被抛入了宇宙深空，绝对的寂静和黑暗吞噬了一切外在的感官刺激。只有房间正中央，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散发着极其柔和、如同呼吸般明灭的乳白色光晕的水晶——据王老说，这是“灵能共鸣”训练的辅助核心，“静心石”。

应天戚盘膝坐在“静心石”下方，按照王老教导的方法，尝试放空大脑，摒弃杂念，将意识如同触角般，缓缓向外延伸。苏澈坐在他对面稍远的位置，闭目凝神，既是在进行她自己的修炼，也是在为他护法。

“灵能共鸣，非力之运用，乃意之延伸，心之映照。”王老苍老而平和的声音，通过骨传导耳机，在绝对的寂静中清晰地响起，引导着应天戚，“忘掉你曾经‘看到’的能量光华，忘掉光铳的炽热，甚至忘掉你身体的界限。去‘听’，不是用耳，是用心。去感知这空间中，最细微的‘存在’本身的脉动……”

应天戚努力遵循着指引。起初，只有一片虚无。绝对的黑暗和寂静，反而放大了他内心的焦躁和茫然。失去预知后，他习惯了依赖视觉、听觉和触觉这些实在的感官，此刻要完全转向虚无缥缈的“精神感知”，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他尝试去“听”，脑海中却只有自己血液流动的嗡鸣和心脏跳动的声音。他尝试去“感知”，却只觉得意识如同被困在琥珀中的虫子，徒劳地挣扎，无法穿透那层无形的壁垒。

时间在绝对的静默中流逝，感觉不到快慢。挫败感如同藤蔓，开始悄然滋生。他想起了林晚秋沉睡的脸，想起了康源工厂地下的恐怖，想起了昨夜标记那诱人而危险的低声……杂念纷至沓来，让他更加难以集中。

“意散则神驰，神驰则感蔽。”王老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勿强求，勿抗拒。接纳你的杂念，如同观流水，看它来，看它去，不随之逐流，亦不强行阻断。你的核心意识，如同河床深处的磐石，岿然不动。”

接纳……观照……

应天戚深吸一口气，不再试图强行驱散那些念头，而是学着将它们当作背景噪音，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那种纯粹的、“倾听”的状态上。他想象自己的意识如同一潭清水，逐渐沉淀，变得清澈。

渐渐地，一些极其微弱的感觉开始浮现。

不再是“看”到的能量流动，而是一种……“质感”的变化。他“感觉”到悬浮的“静心石”周围，空间似乎更加“稠密”和“温暖”，仿佛有一圈无形的、柔和的水波在缓缓荡漾。他“感觉”到对面苏澈所在的位置，散发着一种稳定而坚韧的“场”，如同风中不灭的烛火。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覆盖墙壁的柔性材料，在吸收着他自身散发出的、极其微弱的生命波动和思维涟漪。

这种感觉极其模糊，如同隔着厚厚的毛玻璃窥视，而且时断时续，难以持续。但确确实实，与他之前任何感官体验都不同！这不是预知，也不是能量视觉，而是一种更加底层、更加直接的，对“存在”本身的感知！

他心中涌起一丝微弱的兴奋，但立刻被他按捺下去。王老说过，情绪的剧烈波动会干扰这种纤细的感知。

他保持着这种微妙的状态，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意识的“清澈”与“专注”。不知过了多久，他尝试着，按照王老教导的初步法门，将一丝精神意念，如同蛛丝般，轻轻地“搭”在了“静心石”散发的那圈无形波纹上。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声响起！并非通过耳朵听到，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意识！

与此同时，他“感觉”那圈温暖的波纹，似乎接纳了他的意念，产生了一种微弱的“回应”！一种平和、有序的“韵律”顺着那丝意念，缓缓传递回他的意识深处，让他因持续集中精神而产生的疲惫感，竟然得到了一丝缓解！

成功了！他第一次，主动地、有意识地，与外部能量（“静心石”的光能场）产生了交互！

虽然这交互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距离王老所说的“引导”或“影响”能量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但这无疑是一个从零到一的巨大突破！

就在他心中因为这小小的成功而泛起一丝涟漪，意识出现轻微波动的刹那——

异变陡生！

胸口那一直沉寂的封印标记，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并非之前诱惑时的冰冷，而是一种带着警告和排斥意味的剧痛！

紧接着，一股混乱、扭曲、充满了负面情绪的暗流，如同被惊动的毒蛇，猛地从标记深处窜出，沿着他刚刚与“静心石”建立的那丝微弱连接，反向侵蚀而来！

“呃！”应天戚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被泼上了一盆冰水混合着污秽的黏液，那刚刚感受到的平和韵律瞬间被撕碎，取而代之的是疯狂的呓语、扭曲的幻象和一种想要毁灭一切的暴戾冲动！

标记在排斥“灵能共鸣”！它不允许这种有序的、倾向于光明的能量感知与交互！

“固守本心！断开连接！”王老急促的声音响起。

苏澈也瞬间睁开了眼睛，周身散发出柔和而坚定的白光，形成一道屏障，试图隔断那黑暗能量的侵蚀。

应天戚咬紧牙关，忍受着意识被污染的剧痛，拼命集中意志，如同斩断蔓藤般，强行切断了与“静心石”的那一丝精神连接！

连接断开，那黑暗能量的侵蚀源头被切断，但其残留的混乱意念依旧在他脑海中肆虐。他感觉头晕目眩，恶心反胃，仿佛灵魂都被玷污了。

“深呼吸！观想秩序之光！驱逐杂念！”苏澈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的白光笼罩过来，帮助他稳定动荡的精神。

应天戚依言而行，努力观想着培训时看到的、那些代表秩序与净光的符文，用自身残存的光能意念（虽然微弱）去冲刷那些黑暗的残留。

这个过程痛苦而漫长。那标记的反噬虽然短暂，却极其阴毒，仿佛在他意识的土壤里埋下了污染的种子。他必须用尽全力，才能一点点将其拔除、净化。

当他终于将最后一丝混乱意念驱散，重新恢复清名时，感觉像是刚从一场噩梦中挣扎醒来，浑身虚脱，精神力几乎耗尽。

训练被迫中断。

“看来，情况比预想的更复杂。”王老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你体内的标记，不仅是一个能量源和信标，它似乎……拥有某种程度的‘自主防御机制’。它会主动排斥和干扰任何试图绕过它、或者与有序能量建立深度连接的行为。”

苏澈扶着虚弱的应天戚，眉头紧锁：“这意味着‘灵能共鸣’的路走不通了？”

“未必。”王老沉吟道，“只是难度和风险大大增加了。每一次尝试与外界能量共鸣，都可能引发标记的反噬。他必须在进行共鸣的同时，分出一部分心神，时刻警惕和压制标记的异动。这需要更强的精神掌控力和意志力，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他对应天戚说道：“今天的尝试，虽然失败了，但也验证了两点。第一，你确实具备‘灵能共鸣’的天赋，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初步感知并交互。第二，标记的反应，也说明了这条路可能触及了它的某些核心禁忌，从反面证明了其潜在价值。”

“接下来，你需要进行的，是更加基础的精神壁垒构建和意志淬炼训练。只有当你的精神意志足够强大，能够轻易抵御这种程度反噬的干扰时，才能继续尝试更深层次的‘灵能共鸣’。”

接下来的几天，应天戚的训练重心转移了。他不再急于感知外部能量，而是在王老的指导下和苏澈的护法下，进行着近乎残酷的精神锤炼。

他需要在一片嘈杂混乱的精神干扰（由特殊仪器模拟）中，保持绝对的专注，完成复杂的心算或记忆任务；

他需要在充满诱惑和恐惧的虚拟幻境（结合了部分从他记忆中提取的片段，如林晚秋的呼唤、怪物的低语）中，坚守本心，做出正确的选择；

他需要在一波强过一波的精神冲击下，维持自身意识核心的稳定，如同风暴中的礁石。

这些训练极其耗费心神，每一次结束，他都感觉大脑像是被绞干的海绵，疲惫欲死。标记的反噬也时有发生，虽然不再像第一次那样猛烈，但那如同附骨之疽的冰冷干扰和诱惑低语，无时无刻不在考验着他的极限。

有几次，在精神极度疲惫、意志稍有松懈的瞬间，那标记的低语几乎就要突破他的防线，诱使他放弃这痛苦的锤炼，去拥抱那看似轻松的黑暗力量。但每一次，他都凭借着对林晚秋的承诺、对队友的责任、以及内心深处那份不甘屈服的本能，硬生生地扛了过来。

在这个过程中，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精神意志，如同被反复锻打的铁胚，正在一点点变得更加凝实、坚韧。虽然“灵能共鸣”的进展缓慢，但他对自身意识的掌控力，却在飞速提升。

这天傍晚，结束了一天的精神锤炼，应天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他照例先进行内务整理，这是陈锋要求的，有助于培养纪律性和沉稳心态。当他拿起换洗的作战服时，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了内衬口袋里的一个硬物。

他掏出来一看，是一个小小的、样式普通的金属U盘。他愣了一下，随即想起，这是之前在康源工厂地下，从那个被制服的、伪装成医生的敌人身上搜到的物品之一。当时情况混乱，他随手塞进口袋，后来一连串的事情发生，竟然把它给忘了。

这里面会有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出于一名调查员的本能，他走到配备了严格物理隔离系统的内部终端前，插入U盘。

U盘没有密码，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命名为“观测日志 - 候选体L.w.q”。

L.w.q？林晚秋？！

应天戚的心猛地一跳，立刻点开文件夹。里面是数十个按日期命名的文本文件和一个加密的子文件夹。

他点开最近日期的一个文件，里面是冷冰冰的、如同实验记录般的文字：

【日期编码省略】

候选体：L.w.q (编号07)

状态：深度休眠，‘圣痕’稳定，能量汲取效率评级A-。

备注：观察到其对特定频率（附件A）的‘旧日音频碎片’存在微弱潜意识共鸣，疑似与‘主’之频段存在潜在亲和性。建议列为‘降临仪式’优先备选载体。

风险提示：其意识深处检测到异常坚韧的‘情感锚点’（关联个体：应天戚，已标记），可能成为净化过程中的抵抗核心，需重点关注并在必要时进行锚点剥离。

应天戚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优先备选载体”？“降临仪式”？“锚点剥离”？

这些冰冷的词语，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他的心脏！他们不仅将晚秋视为“种子”，更将她当成了那个所谓“主”降临的备选身体！而他们，竟然在研究如何剥离他与晚秋之间的情感联系，那被称为“抵抗核心”的“情感锚点”！

无尽的怒火和冰冷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渗出血迹。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查看其他文件。大部分都是类似的状态记录和数据分析，充斥着各种他看不懂的专业术语和代号。但其中一个较早的文件，提到了一次“意外干扰事件”，记录显示林晚秋在沉睡中，因接收到一段来自外界的、强烈的“思念波”（记录时间恰好与他一次在深夜强烈思念她的时间吻合），导致“圣痕”短暂波动，“净化”进程受阻。

这说明……他的思念，他的情感，真的能够穿透空间的阻隔，影响到晚秋！这既是希望，也意味着他可能成为敌人针对的目标！

最后，他尝试打开那个加密的子文件夹，弹出了一个需要特定密钥的窗口。他试了几个可能的密码（晚秋的生日、他们的纪念日等），都显示错误。

就在他准备放弃时，目光无意间扫过文件列表中的一个细节——有几个文件的修改时间，是在康源工厂被突袭、他们救出林晚秋之后！

这意味着，这个U盘的主人，或者说“魅影之种”的内部人员，在基地被毁后，仍然在持续更新关于林晚秋的观测记录！他们在隔离中心内部，还有内鬼？！或者，有某种远程监控手段，一直在监视着晚秋的状态？！

这个发现让他头皮发麻！

他立刻拔下U盘，冲出宿舍，直奔陈锋的办公室。他必须立刻将这个重大发现上报！

然而，当他推开陈锋办公室的门时，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桌面上放着一份刚刚送来的、标着“加急”的文件。应天戚的目光扫过文件标题，瞳孔骤然收缩——

《关于“镜湖”艺术中心能量残留及“蜕凡之仪”回溯分析报告（补充）——检测到疑似“上位观测者”痕迹》

上位观测者？是那个风衣男人？还是……别的什么？

而在这份报告的旁边，还放着一封没有署名的、打印出来的简短信件，上面只有一行字：

“棋子已动，舞台将启。‘盛宴’终局，静待君临。”

落款处，是一个模糊的、仿佛由阴影构成的王冠图案。

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阴谋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应天戚淹没。

敌人比他们想象的更狡猾，渗透得更深。而他和林晚秋，似乎始终处于一张无形巨网的中心。

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