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光者 第121章 血色符号

夜色如同一张巨大的、浸透了墨汁的绒布，将“星辉”疗养院温柔而又窒息地包裹。远处的山峦只剩下模糊的剪影，疗养院内部的景观灯在精心设计下，营造出宁静祥和的氛围，光线柔和，恰到好处地驱散黑暗，却又在树木和建筑的转角处，留下足够多的、可供秘密滋生的阴影。

客舍房间内，窗帘紧闭。苏澈和应天戚相对而坐，中间的小桌上摊开着疗养院提供的简化布局图，以及应天戚手绘的、标注了可疑点的“静心苑”草图。

“那个窥视者所在的楼栋，是‘竹居’。”苏澈的手指点在草图上，“根据资料，里面住着的是一位患有严重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和失语症的前战地记者，理论上不具备攻击性，但精神状态极不稳定。”

“理论上？”应天戚皱眉，“在地板缝里发现的那种粉末，还有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我不认为是巧合。那个记者，会不会也是‘魅影之种’的受害者？或者……被利用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苏澈神色凝重，“但我们现在缺乏直接证据。李副院长和这里的工作人员口风很紧，常规询问很难有突破。”她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十一点。“我们需要更直接的线索。”

应天戚明白她的意思：“夜探？”

苏澈点头：“目标是两个：第一，潜入‘竹居’，确认那个窥视者的真实情况；第二，去疗养院的医疗废物处理间或者员工更衣室之类的地方，看看能否找到与那种粉末相关的更多痕迹。行动必须绝对隐蔽，这里是‘星辉’，一旦被发现，会很麻烦。”

两人迅速更换了深色的、便于行动的衣物，检查了随身装备。应天戚带上了那把改装过的战术笔和强光手电，苏澈则除了光铳（调整为最低功率静音模式）外，还带了一些小巧的侦察和开锁工具。

深夜的疗养院，寂静得可怕。白天的鸟语花香被一种沉滞的、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的安静所取代。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不知是仪器还是昆虫发出的微弱嗡鸣，反而更加衬托出这死寂。

两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借助树木和建筑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朝着“静心苑”的方向移动。苏澈在前，动作轻盈而老练，每一步都精准地避开可能发出声响的地面和隐藏在暗处的传感器。应天cit紧随其后，努力调动起这一个月来训练出的所有潜行技巧，屏息凝神，将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久违的、直面危险的亢奋。失去了预知，他无法提前知晓前方是否有危险，每一步都如同在黑暗中摸索，这种感觉既陌生又刺激，逼迫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当下的环境、声音和直觉上。

他们顺利避开了两拨巡逻的保安，来到了“静心苑”的边缘。隔着稀疏的竹林，可以看到“竹居”小楼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二楼那个之前出现人影的窗户，此刻一片漆黑。

“我上去，你在下面警戒。”苏澈低声道，指了指小楼外墙一处利于攀爬的排水管道和窗台凸起。

应天戚点了点头，隐入一丛茂密的杜鹃花后，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他看到苏澈如同狸猫般敏捷地攀上管道，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很快便到达了二楼那个窗户的外沿。她用一个微型工具在窗户缝隙处操作了几下，随即轻轻推开窗户，身影一闪，便融入了室内的黑暗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围依旧寂静，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应天戚的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眼睛适应了黑暗后，仔细地观察着“竹居”的每一个窗户和出入口。

大约过了十分钟，苏澈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窗口，她打了个“安全”的手势，随即轻盈地沿原路返回。

“怎么样？”应天戚低声问。

苏澈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古怪：“房间里没有人。”

“没有人？”应天戚一愣，“那个记者呢？”

“床上是空的，而且很整洁，不像有人睡过的样子。”苏澈压低声音，“但是，我在房间的床头柜下面，发现了这个。”她摊开手掌，掌心躺着几粒和应天戚之前找到的类似的暗红色粉末，而且数量更多。

“而且，”苏澈继续道，语气带着一丝寒意，“我检查了窗台，那个位置……积灰有被擦拭过的痕迹，但手法很粗糙，留下了指印。那不是专业人士会犯的错误，更像是……故意留下的？”

故意留下？是为了误导，还是……某种标记？

线索变得更加扑朔迷离。那个窥视者是谁？他（或她）为何要站在空无一人的房间窗口凝视他们？又为何要留下这些粉末和痕迹？

“下一个目标，医疗废物处理间。”苏澈当机立断，“跟我来。”

疗养院的医疗废物处理间位于主体建筑后方的一个独立矮房内。两人借助阴影和规划的巡逻间隙，有惊无险地靠近了那里。门上是电子锁，但这难不倒苏澈。她再次取出那个破解设备，几分钟后，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推开门，一股混合着消毒液、药品和淡淡**气味的空气涌出。里面空间不大，摆放着几个不同颜色的分类垃圾桶和一些待处理的废弃医疗器械。

苏澈和应天戚戴上手套和口罩，开始分头仔细搜查。应天戚重点检查垃圾桶和角落，而苏澈则查看那些废弃的医疗记录单（已粉碎）和器械。

在一个标注“感染性废物”的黄色垃圾桶内，应天戚发现了一些被丢弃的、沾有少量暗红色污渍的纱布和棉签！污渍的颜色和气味，与他收集的粉末极其相似！

“苏姐，这里有发现！”他低呼。

苏澈立刻过来，用镊子小心地将那些污渍样本收取。“这颜色和质地……不像是普通的血液或药物。”她仔细观察着，“需要尽快送检。”

就在这时，应天戚的目光被垃圾桶底部一个半掩在废料下的、揉成一团的纸张吸引。他小心地将其取出展开，借着微型手电的光，看到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像是干涸血液的颜料，画着一个极其简陋、扭曲的符号！

那符号的形状，隐约能看出与林晚秋胸口那个复杂灰色符号，以及康源工厂地下那些暗红符号，有某种神似之处！像是一个拙劣的、仓促的模仿，或者……未完成的勾勒？

一股寒意顺着应天戚的脊椎爬了上来。这个符号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看来，这里确实不干净。”苏澈看着那个符号，眼神冰冷，“有人在暗中进行着某种……模仿‘魅影之种’的仪式，或者，这就是他们残余势力活动的一部分。”

她迅速将符号拍照，并将纸团也作为证物收好。“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撤。”

两人小心翼翼地退出处理间，重新锁好门，沿着原路返回。这一次，应天戚感觉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似乎更加强烈了，仿佛暗处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强迫自己冷静，依靠训练出的本能，紧紧跟在苏澈身后。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最后一片灌木丛，回到客舍区域时，走在前面的苏澈突然猛地停下脚步，同时举手示意隐蔽！

应天戚立刻伏低身体，心脏骤然收紧。他顺着苏澈警示的方向望去，只见在前方不远处的林荫小道上，一个穿着白色护士服的身影，正推着一辆医疗推车，慢悠悠地走着。

是普通的夜班护士吗？

但很快，应天戚就发现了不对劲。那个护士走路的姿势非常僵硬，如同提线木偶，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标准。她的头低垂着，脸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而最关键的是，她推着的医疗推车上，盖着一块白布，白布下面，隐约透出暗红色的、如同血迹般的污渍，并且微微起伏蠕动着，仿佛下面盖着什么东西！

那绝不是正常的医疗物品！

苏澈和应天戚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那个诡异的护士。只见她并没有走向任何一栋病人别墅，而是推着车，拐向了通往疗养院更深处、那片未经开发的后山方向！

去后山？那里有什么？

“跟上去！”苏澈当机立断。这很可能是一条大鱼！

两人远远地跟在那个护士身后，借助地形和植被掩护，小心翼翼地跟踪。越往后山走，灯光越暗，道路也越崎岖。周围的树木变得高大茂密，投下浓重的阴影，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香料和**的气味也越来越浓。

终于，在穿过一片密集的树林后，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那护士推着车，走进了一个隐藏在岩壁下的、看起来像是废弃的储藏室或者战时防空洞入口的地方！那入口半开着，里面透出摇曳的、不稳定的火光，以及隐隐约约的、如同呓语般的吟诵声！

果然有秘密据点！

苏澈和应天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这里很可能就是疗养院内隐藏的、进行邪恶仪式的巢穴！

苏澈打了个手势，示意应天戚留在外面警戒，她自己则准备潜入侦查。

但就在苏澈即将靠近那个入口时，异变突生！

那个刚刚进去的护士，突然又倒退着走了出来！她的动作依旧僵硬，但脸上却带着一种极其诡异的、混合了恐惧和狂热的扭曲笑容！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却缩成了针尖大小，死死地盯着洞口的黑暗。

紧接着，一股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如同实质的潮水般从洞口内涌出！

与此同时，应天戚胸口那一直沉寂的封印标记，突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如同冰针刺入般的刺痛感！虽然远不如之前活跃时那般剧烈，但这感觉真实无比！

有高浓度的黑暗污染能量在附近！而且，与他体内的标记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苏姐！小心！”应天戚忍不住低声示警。

苏澈也察觉到了危险，立刻止步，身形隐入一块巨石之后。

就在这时，洞口内的吟诵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而疯狂！那摇曳的火光也瞬间变成了不祥的血红色！

推着车的护士发出了一声非人的、充满了痛苦与愉悦的尖啸，随即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骨头般，软软地瘫倒在地，不再动弹。而她推着的那辆医疗车上的白布，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掀开！

映入苏澈和应天戚眼帘的，是让他们头皮发麻的一幕——

推车上放着的，根本不是医疗器具，而是一个用泥土、草木和暗红色未知粘稠物堆砌而成的、简陋的祭坛！祭坛中央，摆放着几件个人物品——一只护士帽、一个工牌（依稀能看到是失踪刘护士的名字）、还有几缕长发！而在祭坛周围，则用那种暗红色的“颜料”，绘制着一个与他们在废物处理间发现的纸上符号类似、但更加完整和扭曲的血色符号！

这个符号，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血光，与洞口内的红光相互呼应！

他们在进行某种献祭仪式！目标很可能就是那个失踪的刘护士！而仪式似乎……正在进行中，或者刚刚完成了一个阶段！

洞口内，那疯狂的吟诵声渐渐平息，血红色的光芒也缓缓收敛。一个低沉而沙哑、仿佛砂纸摩擦的声音，从洞内幽幽传出，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满足感：

“又一个……纯净的‘媒介’……完成了……”

“主的降临……又近了一步……”

“那些沉睡的‘种子’……即将……苏醒……”

主？降临？种子苏醒？

苏澈和应天戚心中巨震！这绝不仅仅是模仿！“魅影之种”的残余势力，不仅潜伏在这里，他们还在继续进行着可怕的仪式，目标直指那些被救出的、处于昏迷状态的幸存者！他们想利用这些“种子”和所谓的“媒介”，完成某种可怕的“降临”！

必须阻止他们！

苏澈眼中闪过决然的光芒，她对着应天戚比了一个“准备强攻”的手势，同时将这里的情况和坐标，通过加密通讯器，紧急发送给了在外围策应的陈锋和分局！

战斗，一触即发！

而应天戚，握紧了手中的战术笔，感受着胸口那细微却真实的刺痛，他知道，失去了预知能力的他，即将真正依靠自己的力量和意志，再次直面这扭曲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