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光者 第98章 黑暗本源

指尖传来的触感并非血肉，而是一种冰冷的、仿佛触及到某种宇宙底层法则脉络的虚无。那点凝聚了周屿全部算计与力量的灰色幽光，如同最贪婪的寄生种子，扎根在晓晓眉心的核心，疯狂汲取并瓦解着她的存在本质。

晓晓那双原本深邃如寰宇的黑暗眸子，此刻光芒急速黯淡，如同熄灭的星辰。她周身的黑暗能量不再沸腾，而是如同被风吹散的沙堡，化作缕缕精纯却失控的黑色雾气，不断逸散消融。她娇小的身躯变得透明模糊，边缘轮廓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般闪烁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破碎，从现实中被彻底抹除。

周屿死死盯着她，指尖的力量不敢有丝毫松懈，全身肌肉因过度透支而微微颤抖。成功了？他真的重创了这个恐怖的存在？

然而，预想中彻底的湮灭并未立刻到来。晓晓那即将彻底空洞的眼中，反而回光返照般凝聚起最后一点奇异的光泽，那不再是纯粹的黑暗或恶意，而是一种混合了痛苦、嘲弄以及一丝急切传达信息的决绝。

她用一种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嘶哑声音开口，语速虽慢，却异常清晰：“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周屿眼神冰冷，没有回答，只是更加催动指尖那缕灰色幽光。

“没用的。”晓晓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你这样的力量，只是借来的玩具，是外力。”

她艰难地抬起几乎透明的手，指了指周屿，又指了指自己眉心的灰色光点。

“就算你以此彻底湮灭了我这个依附于此躯壳的投影，又有什么用？”

周屿瞳孔微缩。

“最大的危机，从来就不是我。”晓晓的眼中流露出一种近乎怜悯的嘲讽，“而是正在宇宙深处，与这片星空的宇宙意志本身进行对抗的那个存在——”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用尽最后的力量，吐露出那个禁忌的名讳：

“潘多拉！”

这个名字被说出的瞬间，周屿仿佛听到了一声来自遥远星海彼岸、贯穿无尽维度的、充满无尽恶意与贪婪的嘶吼！整个空间都为之剧烈一震！某种难以言喻的、远超晓晓之前所展现的、仿佛是整个宇宙负面集合体的庞大意志，似乎被这个名字短暂惊醒，投来了一瞥！

周屿如遭重击，闷哼一声，灵魂都在颤栗。仅仅是名字被提及引来的些微感应，就让他感觉自己的存在几乎要被那无边的黑暗吞噬。

“潘多拉，是本源级。”晓晓的声音更加微弱，身躯已透明得如同幻影，“是一切污染最古老、最根源的母体，是宇宙暗面的具象。”

“我们这些所谓的不可名状，不过是祂散逸出的一丝微不足道的气息，或者祂用于吞噬星辰的触须。”

周屿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攥紧。本源！凌驾于法则级之上的存在！救世道人提及的宇宙层面对抗的另一方，竟然是如此恐怖的东西！

“那你，”周屿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干涩沙哑，“你为什么要帮人类？为什么要阻止污染扩散？”这是他最大的困惑。

晓晓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难以形容的表情，混合着追忆、迷茫以及一丝属于个体的微弱情感。

“因为灵。”她喃喃道，目光似乎穿透了周屿，看到了遥远的过去，“与应天戚的融合，不仅仅是一场降临，更是一场意想不到的蜕变。”

“我诞生了灵，也就是你们所谓的思想。”

“思想，”她重复着这个词，仿佛在品味着世间最奇妙的造物，“是很神奇的东西。它像光一样拥有秩序，能够归纳、推理、记忆，构筑逻辑的殿堂。它又像暗一样无拘无束，没有边际，能够幻想、创造、超越现实的牢笼。”

“因为有了思想，有了灵，我不再是那个只有吞噬本能、漫无目的在虚无中游荡的混沌影子了。”她的语气中竟然带着一丝类似于觉醒的意味。

“我想入世。”她缓缓说道，这个词仿佛重若千钧，“我想体验作为个体存在的意义，想理解这光暗交织的世界，想摆脱那永恒的、只有饥饿与毁灭的宿命。”

周屿震撼地听着。一个不可名状的存在，因为与人类的融合产生了思想，从而叛变了其本源？这简直如同天方夜谭！

“所以我阻止污染扩散，并非为了人类。”晓晓坦诚道，语气恢复了冷漠，“只是不想让潘多拉的其他触须来玷污我选中的试验场，以及可能让我更进一步理解灵与存在的钥匙。”

钥匙？是指光暗融合吗？周屿心中一动。

“但是我的缓慢，我的异常，已经引起了潘多拉的注意。”晓晓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她的身躯已经透明到几乎看不见，只有眉心那点灰色幽光依旧醒目。

“祂已经不耐烦了。祂认为这个小小的蓝星拖延了太久，浪费了太多食粮。”

“祂已经准备绕过我，直接向蓝星加派更强大的清扫者。那是真正为毁灭而生的战争兵器，是潘多拉黑暗军团中纯粹的毁灭法则化身。”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仿佛在与某种无形的消亡赛跑。

“留给人类的时间不多了。”

“当那些清扫者降临，它们不会像我一样对光暗融合感兴趣。它们只会执行最彻底的净化，将整个星球连同其上的一切意识、物质、能量都回归于最原始的黑暗混沌，献给潘多拉。”

最后的话语如同丧钟，在周屿耳边敲响。

他明白了。眼前的这个晓晓，这个不可名状的投影，竟然是一个产生了独立思想、试图摆脱本源控制的异类。她与人类的关系更像是一个危险的、相互利用的合作者，或者说一个将人类视为实验品和挡箭牌的更狡猾的猎手。

而真正的灭顶之灾来自于那失去了耐心的、位于一切污染顶点的黑暗本源潘多拉。祂将派出更恐怖、更无情的毁灭使者。

晓晓的身影终于彻底淡化到了极限，只剩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轮廓和那依旧在坚持传达信息的微弱精神波动。

“记住，外力终是虚妄。真正的法则源于自身的理解与融合。”

“找到真正的路，否则一切皆是徒劳。”

话音袅袅，随着那最后一点轮廓的彻底消散而归于寂灭。

眉心的灰色幽光也因失去了目标，闪烁几下后缓缓熄灭。

周屿的手指停留在空中，指尖还残留着一丝冰冷的触感。

卧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一片狼藉之中，尘埃落定。

但他知道这不是梦。

晓晓消散了，或许暂时解除了一个眼前的威胁。

但她最后揭示的真相却如同最沉重的枷锁，套在了他的脖子上，也套在了整个蓝星文明的脖子上。

潘多拉、清扫者、时间不多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曾经沾满无辜者鲜血，如今又沾染了不可名状投影消亡气息的双手。

外力是虚妄吗？

那真正的路又在哪里？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庞大、都要令人绝望的压力如同整个宇宙的黑暗向着他、向着这个世界缓缓倾轧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