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光者 第25章 抉择

死寂笼罩着残破的剧场，浓重的血腥味与能量灼烧后的焦糊气息混合，令人作呕。周屿与王启星隔着满地狼藉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紧张与猜忌。周屿能感受到心脏位置那“冥凰之印”传来的、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的冰冷触感，以及脑海中低沉却持续不断的疯狂呓语。王启星的脸色则复杂得多，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秘密暴露的不安，更有一丝隐藏在眼底的、难以言喻的算计。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被打破之际——

一片柔和而纯粹的乳白色光晕，如同水银泻地般，毫无征兆地从剧场穹顶那破碎的玻璃缺口处渗透下来，迅速蔓延，将整个剧场内部包裹起来。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温暖、净化、却又无比强大的力量感，瞬间驱散了残留的阴冷与部分污秽气息。

光芒中，一个人影缓缓凝聚成形。

依旧是那张清秀的、属于苏晚晴的脸，但眼神中的灵动与脆弱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一切、带着淡淡嘲讽的冷漠。她鼓着掌，清脆的掌声在死寂的剧场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刺耳。

“真是……精彩的表演。”‘苏晚晴’开口，“以凡人之躯，承载冥凰之印，还成功击溃了污染体。周屿，你总是能给人带来惊喜，或者说……惊吓？”

她的目光扫过周屿胸口那若隐若现的黑色凤凰印记，最终落在了脸色剧变的王启星身上。

“王研究员？”她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不打算给你的‘合作伙伴’详细解释一下，他胸口那个漂亮印记的真正来历和代价吗？还是需要我代劳？”

王启星脸色铁青，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苏晚晴’没有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清晰而冰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周屿心上：

“冥凰之印。天文调查局第七分局的镇局之宝，最高机密之一。它的污染特性很有趣，并非直接赋予混乱的力量，而是更像一个……能力转换器与放大器。”她看向周屿，眼神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艺术品，“它的‘墨盒’里，可以注入特定的血液。而被它烙印之人，便能汲取血液主人的特质和能力，甚至……包括‘光’。”

周屿的心脏猛地一缩，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

“没错，”‘苏晚晴’肯定了他的猜想，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为了研究、复制，甚至掌控‘光’的力量，你们伟大的天文调查局，暗中抓捕、囚禁了多少天生拥有这份馈赠的‘适能者’？将他们圈养起来，如同血库般，定期抽取他们的血液，注入这枚肮脏的印章，试图制造出受控的‘人造光能使’？真是……伟大的科学探索精神啊。”

王启星猛地抬头，嘶声道：“你胡说！那是为了对抗污染！是为了更伟大的目标！必要的牺牲……”

“必要的牺牲？”‘苏晚晴’打断他，声音陡然转厉，“牺牲他人，成就你们那可悲的控制欲？结果呢？冥凰之印本身蕴含的深渊污染根本无法根除！所有尝试承载它的人，无论之前多么坚定，最终都在获得力量的同时，被疯狂的呓语和扭曲的**吞噬，要么变成只知毁灭的怪物，要么在极度痛苦中崩溃自杀！这就是为什么它最终被列为最高禁忌，封存入库的原因！没想到，被你这只蛀虫偷偷带了出来，还用在了一个无辜的调查员身上！”

她转向周屿，语气稍微缓和，却带着更深的蛊惑：“周屿，你现在明白了吗？你体内的力量，源于被囚禁、被榨取的同胞之血！而你所承受的污染，是天文调查局无法解决，甚至不愿承认的失败象征！”

周屿感到一阵眩晕，胃里翻江倒海。他获得的黑暗力量，竟然建立在如此血腥和黑暗的基础之上？天文调查局光鲜的外表下竟然隐藏着如此龌龊的勾当？

“生路，只有一条。”‘苏晚晴’凝视着他，“坚持七天。”

“冥凰，象征着死亡与……涅盘。”她缓缓道，“这印章之所以以此命名，正是因为它蕴含着这样一丝极其微小的可能性。如果你能凭借自身强大的意志力，扛过最初七天最猛烈的污染冲击，没有彻底疯狂或异化，那么，你体内的污染与力量将会达到一种危险的平衡，甚至……有可能发生某种意义上的‘涅盘’。你的意志将成为主导，力量将为你所用，而非你被力量奴役。”

她话锋一转：“至于涅盘之后具体会变成什么样子，没人知道。因为天文调查局历史上所有尝试者，无一例外，都失败了。他们缺乏有效的手段来协助承载者稳定心神，对抗呓语。”她的目光带着一丝傲然，“但我们救世者协会有。我们传承着古老的知识，有方法可以提升你渡过这七天的成功率。”

她向周屿伸出了手，声音充满了诱惑：“加入我们，周屿。留在天文调查局，你只会被他们视为又一个失败的实验品，要么被处理掉，要么被关起来研究。而你的女儿，那个同样特殊的小家伙，你以为她被接进分局医院，真的是为了治疗吗？也许等待她的，是和那些被圈养的适能者一样的命运——成为新的‘墨盒’供给源。”

女儿！晓晓！

周屿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是他最大的软肋。之前救世者协会就有过关于晓晓可能成为“实验品”的暗示，结合现状，让他心中的天平剧烈倾斜。

“不！不能相信他们！”王启星急忙喊道，“他们是人类的叛徒！是秩序的破坏者！周屿，想想你的职责！我有办法救你的！相信我！”

“办法？”‘苏晚晴’嗤笑一声，“用什么办法？用你们那套冰冷的、连自身污染都解决不了的科技？还是用更多适能者的血来强行压制？王启星，你自己心里清楚，从他盖上这个印章开始，他就已经走上了绝路，而你们，给不了他生路。”

她看了一眼剧场入口的方向，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语气变得急促：“天文调查局的大部队快到了。周屿，没时间犹豫了。是留在这里，等待未知的、大概率是囚禁或死亡的命运，并且将你女儿也置于险境？还是跟我们走，搏取那一线涅盘重生的机会，并保护你的家人？”

王启星还想说什么，‘苏晚晴’却不再看他，只是对周屿说道：“至于这位王研究员……我们本来是想清理掉的。不过，他虽然不是战斗型，但这乌龟壳一样的防御法阵，短时间内还真不好打破。算他走运。”

这话语中的轻蔑和对王启星性命的漠视，让周屿最后一丝对天文调查局的幻想也破灭了。这个组织，从高层到下面的研究员，似乎都充满了背叛、阴谋和冷酷的计算。

留下，几乎是死路，还会连累女儿。

离开，前路未知，与虎谋皮，但至少……有一线生机，还能暂时保证家人的安全。

周屿抬起头，眼中挣扎的光芒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冰冷。他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愿以偿的王启星，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消失了。这个家伙，恐怕从一开始，就预料到甚至希望自己做出这个选择。一个猜想在周屿心中成型。

“我跟你走。”周屿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苏晚晴’脸上露出了真正的、带着胜利意味的笑容：“明智的选择。”

她不再耽搁，手一挥，周围包裹剧场的光晕开始剧烈波动，空间开始扭曲。

王启星看着即将消失在光晕中的周屿，脸上那丝“如愿以偿”迅速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遗憾与冷酷的复杂表情，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种子已经播下……去吧，去黑暗中成长吧……最终，你会成为我们最锋利的……武器……”

光晕猛地收缩，周屿和‘苏晚晴’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剧场之中。

几秒钟后，剧场的大门被暴力破开，全副武装的天文调查局执行员冲了进来，看到的只有满地的尸体、废墟，以及瘫坐在三角防御法阵中、一脸“惊魂未定”和“悲痛”的研究员王启星。

王启星看着冲进来的同僚，眼中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深邃。

周屿的“叛逃”，正中他的下怀。一个承载了冥凰之印、与救世者协会牵扯不清的强大战力离开了掌控，这潭水，被他彻底搅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