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畔,千年老槐树的枝干虬曲苍劲,繁茂的枝叶在夜空中交错,筛下几星细碎的月光。这些月光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破庙门槛上那方沾了泥水的白莲帕子上。白薇薇蜷缩在供桌底下,身体因寒冷和紧张微微发抖。她身上穿着的鹅黄裙角,不小心勾住了供桌腿上突出的木屑,被拽得生疼。这条裙子,还是三天前肖逸辰赏给她的“谢礼”。她记得当时自己捧着裙子,脸上堆着温柔的笑意,心中却满是不甘。可转头,就被瑶瑶那个小丫头的“臭臭符”熏得接连换了三条帕子,那股怪味让她至今想起来都觉得恶心。此刻,她正死死盯着帕子上用银线绣成的歪歪扭扭的莲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来的血珠一滴滴落下,将帕角染成了暗紫色。
突然,一阵阴冷的狂风卷着地上的腐叶,猛地撞进破庙,供桌上的一只破碗“咔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白薇薇心中一惊,猛地抬头朝门口望去,只见老槐树下站着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那黑袍上绣着暗金色的荆棘纹,每一根刺上都渗着丝丝缕缕的黑雾,显得诡异而恐怖。男人兜帽下的脸隐藏在阴影里,只能看到一双泛着幽幽绿光的眼睛,那眼神冰冷而贪婪,像极了暗渊里饥饿已久的恶鬼。
“白仙子倒会挑地方。”男人开口,声音沙哑粗糙,像是用砂纸在铁板上摩擦,“这破庙的老鼠,都比你现在体面些。”
白薇薇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慢慢从供桌底下爬起来,拍了拍裙子上沾染的泥土,努力维持着往日仙娥的仪态。“墨枭使者说笑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摸出藏在袖中的玉牌。这玉牌上刻着凌霄殿特有的云纹,是她今早趁汐月给瑶瑶梳头发的时候,从汐月的妆奁里偷来的。“这是汐月的结界密钥,有了它,就能打开南天门三层结界的第一层。三日后便是月食之夜,到那时,护城结界的力量会降到最弱,我可以用它引你们从忘川河底的密道钻进去——那条密道直通凌霄殿后殿的宝库。肖逸辰如今把大半的仙力都用来护着瑶瑶那小丫头,宝库的守卫,恐怕连只鸡都拦不住。”
墨枭伸出手,白薇薇连忙将玉牌递了过去。他指尖的黑雾瞬间裹住玉牌,玉牌上的云纹立刻泛起一阵红光,但很快又熄灭了。墨枭看着玉牌,发出一声冷笑:“倒还有点用。”他转而把玩着玉牌,那双泛着绿光的眼睛扫过白薇薇额角的红印。那是前几日她不小心撞在门框上留下的伤,现在还肿着,形状难看。“你想要的仙后之位,在我看来,不过是块哄小孩的糖。但既然你肯拿自己的性命来换……”他忽然从袖中抛出一颗黑色的丹丸,丹丸在半空中转了个圈,稳稳落在白薇薇的手心,“吃了它。”
白薇薇低头盯着掌心里的丹丸,丸身上刻着细小的荆棘纹,和墨枭黑袍上的纹路一模一样。她凑近闻了闻,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扑鼻而来,就像……就像埋在土里三个月的烂桃子。“这、这是什么?”她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魔心丹。”墨枭缓缓掀开兜帽,露出一张布满黑纹的脸,那些黑纹像是活物一般,在他皮肤下游走攀爬,看着令人头皮发麻。“吃了它,你就会成为暗渊的人。要是敢反悔……”他突然伸手对着白薇薇虚抓了一下,白薇薇的手腕瞬间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咬她的骨头,疼得她立刻弯下了腰,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做千虫蚀心之痛。”
剧烈的疼痛让白薇薇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她的思绪也开始混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日在御花园碰见汐月的场景。那时,汐月正抱着瑶瑶在桃树下摘桃花,瑶瑶咯咯笑着,把一朵粉嫩的桃花插在汐月的发间,奶声奶气地说:“娘的头发像天上的云一样软,桃花插在上面,就像小太阳落在云上啦!”汐月温柔地摸着瑶瑶的头,余光扫过站在不远处的白薇薇,眼神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那怜悯的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扎在白薇薇的胸口,让她疼得喘不过气。她又想起了肖逸辰,前几日他抱着瑶瑶路过她的殿门,瑶瑶趴在他的肩头,指着她门口晾晒的帕子,大声喊:“爹爹,白薇薇阿姨的帕子臭臭!”当时肖逸辰居然笑了,那笑容是白薇薇从未见过的温柔,温暖得像春天的风裹着桃花的香气,可那份温柔,却半点都不肯分给她。
“不就是颗破丹吗?”白薇薇猛地回过神,突然尖锐地笑了起来,笑声刺耳,像是指甲刮过玻璃。“我吃!”她仰头,毫不犹豫地将那颗黑色的丹丸咽了下去。丹丸一入喉,喉咙里立刻传来一阵灼烧感,像是吞了一团烧红的炭火。墨枭看着她疼得皱成一团的脸,满意地点了点头:“三日后亥时,带着密钥到南天门西侧的断碑处等我。要是迟到……”他的手指轻轻一挥,白薇薇身后的供桌腿“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话音刚落,一团黑雾卷起墨枭的身子,他瞬间便消失在了夜色中。白薇薇扶着残破的供桌,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喉咙里涌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她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咳出了一口黑血。血滴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腐蚀出一个小小的坑,还冒着丝丝黑气。她抹了抹嘴角的血迹,抬头望向凌霄殿的方向。那里的夜明珠依旧明亮,光芒璀璨,像极了瑶瑶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笑话。
“肖逸辰,汐月,瑶瑶……”白薇薇咬着牙,指甲再次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来,滴在她的鹅黄裙角上,形成一朵朵刺目的血花。“等我坐上仙后宝座,第一个就要你们的命!”她从袖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纸,那是前日从瑶瑶的符咒盒里偷来的“桃花落符”。符纸上的桃花瓣颜色已经褪得差不多了,像一朵枯萎的花。白薇薇看着符纸,眼神怨毒,她将符纸撕得粉碎,纸屑飘到忘川河里,被黑色的河水浸湿,慢慢沉了下去,不见踪影。
风卷着紫竹林的叶子吹进破庙,掀翻了供桌上剩下的另一只破碗。白薇薇重新缩回到供桌底下,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肚子。那里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绞痛,是刚刚吃下的魔心丹开始发作了。她痛苦地蜷缩着身体,脑海中却又浮现出多年前的场景。当年肖逸辰娶汐月的时候,她躲在洞房外的桃树下偷偷哭泣,肖逸辰出来找她,递给她一块桂花糕,还温柔地说:“薇薇,不要难过,你会找到更好的。”可后来呢?汐月有了瑶瑶,肖逸辰的眼里就再也没有她的位置了。而她自己,如今却只能躲在这阴冷的破庙里,吃着来历不明的魔丹,盘算着如何毁掉他们的幸福。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咚——咚——咚——”,三更天了。白薇薇抱着膝盖,茫然地盯着忘川河里倒映的月亮。那月亮缺了一角,像是被人狠狠咬了一口。三日后的月食之夜,月亮会完全消失,到那时,她要让整个仙域,都陪她一起陷入无边的黑暗。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玉牌,玉牌上似乎还残留着汐月身上淡淡的气息,那气息纯净而温暖,曾经让她无比羡慕。可现在,这股气息却让她感到恶心。她把玉牌紧紧贴在脸上,低声呢喃:“汐月,你知道吗?肖逸辰当年给我的那块桂花糕,我一直藏了十年。可现在,我要把它还给你——连同我这十年来所有的恨,一起还给你!”
忘川河的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清晰地映出白薇薇此刻扭曲的脸。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神疯狂而怨毒,像一只被逼到绝境、发了疯的母狼。风越来越大,吹动着她的鹅黄裙角,猎猎作响,像一面即将坠落的旗帜,在黑暗中无助地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