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和：碧海传奇 第14章 怒海惊涛，龙骨见心

永乐三年夏，郑和船队行至印度洋中部的七洲洋。这片海域素有鬼门关之称，每年五月至八月，台风如家常便饭，巨浪能将三层楼高的货船掀翻。此刻，六十艘宝船正被卷入这场百年难遇的风暴，帆布被狂风撕成破布条，巨浪如白色山峦般砸向甲板，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郑和站在清和号的船头，玄色官袍早已被海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他双手死死抓住包着铁皮的栏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指缝间渗出的血珠被海浪冲刷，瞬间融入浑浊的海水。狂风如无数把钝刀，割得脸颊生疼，但他的目光始终锁定着前方——那里，罗盘的指针在疯狂转动，仿佛被无形的手操控着。

督公！主桅杆的缆绳快断了！了望塔上的赵大勇声嘶力竭地呼喊，声音刚出口就被狂风吞没。他的半截衣袖已被风撕掉，露出的胳膊上划满了被帆布抽打的血痕。

郑和没有回头，只是对身旁的亲兵道：传我令，砍断副桅杆！

亲兵愣住了：督公，副桅杆一断，船就只能顺浪漂流了！

不断副桅，主桅一倒，整船人都得喂鱼！郑和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二虎提着把劈柴刀冲过来，刀身在闪电中亮得刺眼。督公，我去砍！他的靴子灌满了海水，每走一步都在甲板上留下个深色的脚印。刚跑到副桅杆下，一个巨浪拍来，他像片叶子似的被掀飞，重重撞在火炮上，吐出一口血沫。

虎爷！几个水手冲过去扶他，却被他推开。王二虎抹了把嘴角的血，咬着牙站起来，挥刀砍向缆绳。一声脆响，副桅杆带着断裂的帆布坠入海中，宝船顿时轻盈了许多，在浪涛中摇晃的幅度渐渐减小。

一、落水的

风暴稍稍减弱时，甲板上已是一片狼藉。断裂的木板、散落的货箱、湿透的粮食袋，还有几个被海浪卷来的鲨鱼尸体，散发着咸腥的臭味。张仁心带着医官们穿梭在伤员中，药箱里的金疮药很快见了底，只能用烈酒给伤口消毒，惨叫声此起彼伏。

郑大人！林小满掉海里了！一个年轻水手的呼喊让郑和心头一紧。他冲到船舷边，只见林小满正在浪涛中挣扎，胸前的银锁在黑暗中偶尔闪过一丝微光。

扔绳索！郑和吼道。亲兵们立刻将一根碗口粗的麻绳抛下去，可林小满每次刚抓住，就被巨浪冲开。他的儿子小虎趴在船舷边哭喊：爹！爹！

王二虎脱了外衣，露出结实的胸膛：公公，我下去救他！

不行！郑和拉住他，浪太大，下去就是送死。他盯着林小满挣扎的方向，忽然对赵大勇道：把信号箭拿来！

赵大勇迅速递过信号箭。郑和搭弓拉满，瞄准林小满身边的海面，地射出。火箭拖着火星落入海中，在林小满附近炸开一朵小小的火团。抓住火光的位置！郑和对水手们喊道。

这次，林小满拼尽全力抓住了绳索。水手们齐心协力往上拉，就在他即将被拖上船时，一个巨浪突然袭来，将绳索扯断。林小满再次坠入海中，绝望地挥舞着手臂。

小虎哭得撕心裂肺，突然挣脱看管，抓起一把小刀就往缆绳上割——他想把所有缆绳都扔下去。

郑和一把抱住小虎，指着海中的林小满：你看，你爹还在挣扎！他不想死，我们就不能放弃！他对王二虎道：把备用的藤梯放下去！

藤梯刚接触水面，林小满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死死抱住。水手们拉着藤梯，一点点将他往上拽。当林小满终于被拖上甲板时，他已经昏迷过去，手里却还紧紧攥着个油纸包。

张仁心立刻给他做人工呼吸，按压胸口。林小满吐出几口海水，缓缓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药......药没湿......

他手里的油纸包，竟是三瓶定风丸刚才......刚才看见药箱被冲走了......林小满虚弱地说，想着......想着弟兄们可能用得上......

郑和望着他胸前的银锁，忽然想起林小满曾是李兴的眼线。可此刻，这个曾被怀疑的，却在生死关头想着抢救药品。他蹲下身，用衣袖擦去林小满脸上的海水：好样的。

二、裂缝中的账簿

后半夜，风暴再次升级。清和号的船底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撞到了暗礁。船身开始倾斜，海水从甲板的缝隙中汩汩涌出。

船底漏水了！水手们的呼喊声充满了恐慌。

郑和立刻带人下到船舱。借着火把的光，他看到船底果然裂开了一道尺许宽的缝隙，海水正疯狂涌入。拿堵漏毯来！他喊道。

王二虎抱起一块浸过桐油的帆布，扑到裂缝前，想用身体压住。可海水的冲击力太大，帆布刚贴上就被冲开。快！用粮食袋！郑和喊道。

水手们立刻搬来装满稻谷的麻袋，一层层堆在裂缝前。稻谷遇水膨胀，渐渐堵住了大部分缝隙。郑和让人用铁钉钉死木板，总算暂时控制住了漏水。

得找东西加固船底。王二虎抹了把脸上的汗，不然撑不了多久。

郑和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角落里的几个木箱上——那是李文博保管的贸易账簿。把账簿搬到上面去，用箱子压着木板。

李文博有些犹豫：这些账簿记录着各国的贸易情况，丢了......

人要是没了，账簿还有什么用？郑和打断他，快搬！

就在水手们搬箱子时，李文博突然一声——他的手指被箱角划破了，血滴落在一本账簿上，晕开一个小小的红点。这是......他忽然发现，被血浸湿的地方，隐约透出几个字。

李文博立刻将账簿凑近火把，果然看到上面有层淡淡的字迹，是用密写药水写的：七月初七，黑水沟，见三白船。

三白船是倭寇的记号！王二虎凑过来看，这是谁写的？

账簿是苏州织造局送来的，封皮上还印着李兴的私章。是李兴的人写的。郑和的目光沉了下去，他们早就计划在黑水沟伏击我们，连账簿都动了手脚。

他忽然想起林小满曾说过，李兴的人让他监视粮舱。或许，这些账簿里还藏着更多秘密。把所有账簿都搬到安全的地方，仔细检查。郑和下令道。

三、罗盘失灵，星象指路

黎明时分，风暴终于减弱，但天空依旧阴沉。水手们刚想松口气，却发现所有罗盘都失灵了，指针胡乱转动，根本无法辨别方向。

完了......一个老水手瘫坐在甲板上，这是海神发怒了，要把我们困在七洲洋......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有些船员开始祈祷，还有人偷偷往海里扔铜钱，希望能平息海神的怒火。小虎也跟着大人往海里扔石子，被郑和拦住了。

大明的船，靠的不是海神，是自己。郑和对赵大勇道，你会看星象吗？

赵大勇点点头：我爹教过我，北极星永远在北方。

可现在是阴天，看不到星星。王二虎担忧地说。

郑和抬头望了望天空，虽然乌云密布，但偶尔会有一丝缝隙。等云开的时候，看清楚北极星的位置。他对李文博道，你把《瀛涯胜览》里记载的七洲洋航线图拿出来，我们结合星象判断方向。

李文博很快找来航线图。图上标注着七洲洋的暗礁位置和水流方向，还有几处用红笔圈出的望星点——正是适合观测星象的位置。

找到了！赵大勇突然喊道。云层裂开一道缝隙，北极星的光芒隐约可见。他立刻拿出测星仪，测量角度：报告督公，北极星高度四十度，我们现在应该在七洲洋的西侧！

李文博对照航线图，点点头：没错，往东南方向行驶，就能离开这片危险海域。

郑和下令调整航向。宝船在没有罗盘的情况下，依靠星象和航线图，缓缓驶离了七洲洋。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甲板上时，水手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林小满扶着儿子，望着远方的海平面，忽然对郑和道：督公，我想明白了。以前总想着为了家人当内鬼，可真到了海上才知道，咱们这条船，早就成了一家人。

郑和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投向甲板上忙碌的船员们——王二虎在指挥修补船帆，张仁心在给伤员换药，赵大勇在记录星象，李文博在整理那些藏着秘密的账簿。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却又充满了希望。

风暴过后的大海，平静得像一面镜子。宝船继续前行，留下一道道白色的航迹，仿佛在诉说着这场与死神擦肩而过的较量。郑和知道，前路还会有更多的风暴，但只要这些人在，他就有信心闯过去。

晨光穿透云层时，七洲洋的海面如被打翻的翡翠盘，碎浪泛着粼粼金光。清和号的甲板上，水手们正用麻线缝合被撕裂的帆布，王二虎踩着积水走来，手里拎着块从船底拆下来的碎木片——上面嵌着颗乌黑的礁石碎屑。

“公公，船底的裂缝稳住了。”他把木片扔在郑和面前，“但龙骨怕是受了伤，刚才测水深，船身比原来沉了三尺。”

郑和捡起木片，礁石碎屑在指间硌得生疼。这是七洲洋特有的“火山礁”，锋利如刀，当年他随朱棣北征时，曾见过蒙古人的战船被这种礁石划开船底。“让各船清点损失，尤其是淡水和干粮。”他望着远处的船队，六十艘宝船如今只剩五十六艘，另外四艘怕是已沉入海底。

张仁心抱着药箱匆匆赶来，箱盖没扣紧，滚出几个空瓷瓶。“督公，伤患太多，金疮药和烈酒都用完了。”他指了指躺在甲板上的船员，有人被碎木片划伤了腿，有人被绳索勒破了手，最严重的是个年轻水手，被倒下的桅杆砸断了肋骨，呼吸都带着血沫。

“把我的备用药箱拿来。”郑和道。他的药箱里总备着些珍贵药材，是太医院特意为他配制的。

“那怎么行！”张仁心急了，“您的药是保命用的！”

“现在他们更需要。”郑和转身走向船舱，刚走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争执声。

是周小满和几个老水手在吵。林小满手里捧着半袋干粮，脸红脖子粗地喊：“我不饿！给伤员吃！”老水手们却不让：“你刚从鬼门关爬回来，不吃东西怎么行？”

郑和站在一旁看着。林小满把干粮塞进伤员怀里，自己却拿起块被海水泡软的饼子，就着雨水啃起来。他胸前的银锁随着吞咽动作上下起伏，锁面上的“长命百岁”被磨得发亮。

“把我舱里的压缩饼干拿来。”郑和对亲兵道。那是用糯米和芝麻做的，遇水不化，是远航时的应急干粮。

林小满接过饼干，眼圈红了：“督公，我以前……”

“以前的事，过去了。”郑和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后好好干。”

四、漂流瓶里的密信

正午时分，天空放晴。赵大勇在了望塔上发现个奇怪的东西——一个密封的漂流瓶，正随着洋流漂向船队。他用鱼叉把瓶子勾上来，打开一看，里面是张羊皮纸，上面用波斯文写着几行字。

李文博接过羊皮纸，脸色渐渐凝重：“这是古里国的密信，说李景隆的残余势力躲在附近的‘无名岛’，正等着我们遇难后抢夺物资。”

“无名岛？”王二虎皱眉，“海图上没标这个地方。”

“是座荒岛，”李文博指着羊皮纸，“上面说岛周围全是暗礁，大船根本靠不了岸。”

郑和沉思片刻：“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会经过这里？”

“怕是……”张仁心欲言又止，目光落在那些被抢救回来的账簿上。

李文博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把账簿摊开在甲板上，用清水一遍遍擦拭。果然，在其中一本账簿的夹层里，又发现了一行密写的字：“七洲洋风暴，余部在无名岛接应。”

字迹和之前发现的一样，都是李兴的笔迹。“他不仅在船上安插了内鬼，连航线都摸得一清二楚。”李文博的手微微发抖，“这些账簿，根本就是给李景隆指路的路标。”

就在这时，林小满突然指着远处的海面：“那是什么？”

众人望去，只见十几个小黑点正朝着船队的方向移动。用望远镜一看，竟是些独木舟，上面坐着手持弯刀的海盗，船头插着黑旗——正是李景隆的残余势力！

“他们来了！”王二虎握紧鱼叉，“督公，怎么办？”

郑和望着那些独木舟，忽然笑了：“来得正好。传我令，把所有火炮都对准独木舟，听我号令开火。”

“可他们离得还远……”

“等他们靠近了，就来不及了。”郑和的目光锐利如鹰，“他们以为我们经历风暴后元气大伤，肯定放松了警惕。这正是反击的好机会。”

炮手们立刻行动起来，调整炮口角度。当独木舟进入射程时，郑和一声令下：“开火！”

火炮轰鸣，炮弹在海面上炸开，掀起巨大的水柱。独木舟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打击，瞬间被击沉了好几艘。剩下的海盗见状，吓得调转船头就跑。

“追！”王二虎喊道。

“不用追。”郑和拦住他，“他们只是诱饵，真正的主力在无名岛。”他对李文博道，“你懂波斯文，给古里国回封信，就说我们多谢他们的‘提醒’，改日定当‘拜访’无名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