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 第6．4章 坍塌

那戴着纯白面具的黑袍人凌空虚渡，仿佛脚下踩着无形的阶梯，每一步落下，都让周围狂暴的能量乱流为之一滞。他并未立刻出手，但那双透过面具、燃烧着幽冷火焰的眸子，如同最寒冷的冰锥，牢牢锁定在赵安元身上，蕴含着滔天的怒意和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仅仅是这股凝如实质的威压，就让赵安元感觉如同背负山岳，呼吸艰难，连体内《烈阳功》的运转都出现了片刻的凝滞。他身后的雪狼卫们更是如临深渊，实力稍弱者已是面色惨白，冷汗涔涔，全靠顽强的意志力支撑着才没有倒下。

“是你，毁了汲灵玄阵？”白面人的声音冰冷、平滑，不带丝毫人类情感，却像一把冰刀刮过每个人的耳膜，“很好……很好……用你的纯阳血脉和神魂来弥补祭品的缺失，或许……更能取悦圣神！”

话音未落，白面人缓缓抬起一只枯瘦、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五指微张，对着赵安元遥遥一抓！

刹那间，赵安元只觉得周身空间骤然凝固，仿佛陷入了无形的琥珀之中！一股无可抗拒的阴寒巨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不仅要碾碎他的肉身，更仿佛要直接将他的灵魂从躯壳中剥离出去！他拼命催动《烈阳功》，淡金色的光芒从体内迸发，试图抵抗这股力量，但如同萤火之于皓月，只能勉强护住心脉要害，全身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响，嘴角溢出了一缕鲜血。

“公子！”

“保护二公子！”

身旁的乔南一和雪狼卫们见状，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想要冲上来救援。乔南一剑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清冽寒光，身剑合一，化作一道惊鸿，直刺白面人后心！几名悍不畏死的雪狼卫更是怒吼着掷出手中弯刀，同时挺起兵刃扑上，试图围魏救赵。

“蝼蚁撼树。”白面人头也不回，只是另一只袍袖随意向后一拂。

一股阴柔却磅礴无比的罡风凭空而生，如同无形的潮汐般席卷而去。乔南一那凌厉无匹的一剑，刺入罡风之中，仿佛陷入了泥沼，速度骤减，剑身剧烈震颤，发出悲鸣。她闷哼一声，身形被这股巨力推得倒飞而回，重重撞在岩壁上，喉头一甜，一丝鲜血从唇角溢出。而那几名冲上来的雪狼卫，更是如同被狂奔的巨象撞中，手中兵刃脱手飞出，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四散跌出，筋断骨折，眼看是活不成了。

绝对的实力差距，令人绝望！

白面人的注意力再次回到赵安元身上，那只虚抓的手掌缓缓收紧。赵安元承受的压力倍增，意识开始模糊，视野边缘出现了黑暗，仿佛看到了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他心中涌起强烈的不甘，大哥的嘱托、雪霁城的安危、北地百姓的希望、还有身边并肩作战的同伴……难道就要止步于此了吗？

不！绝不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突生！

“嗡——！”

一声清越悠扬、仿佛来自九天之外的剑鸣，毫无征兆地响彻了整个混乱的岩洞！这剑鸣声并不响亮，却具有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崩塌声、嘶吼声和能量爆鸣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如同炎炎夏日里的一捧清泉，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紧接着，一道纯净无比、皎洁如月华般的剑气，仿佛撕裂了虚空，从岩洞极高处、一处不起眼的裂缝中骤然射出！这道剑气速度并不快，却带着一种玄奥莫测的轨迹，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所过之处，那些狂暴混乱的邪恶能量如同春雪遇阳，纷纷平息、消散！

剑气的目标，并非赵安元，也非白面人，而是——那失控的、连接着祭坛的血色光柱！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冰雪，皎洁剑气无声无息地没入狂暴的血色光柱之中。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那扭曲嘶吼的血色光柱，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源泉，猛地一滞，然后从内部开始，迅速崩解、消散，化作了最纯粹的能量粒子，归于虚无！

祭坛上，那几名主持仪式的黄金面具身影，同时喷出一口漆黑的血液，身上气息瞬间萎靡下去，显然受到了严重的反噬！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白面人动作一僵，施加在赵安元身上的恐怖压力骤然减轻。他猛地抬头，望向剑气来源的方向，纯白面具下的眼神第一次露出了惊疑不定之色：“净月剑气？！是玉清宗的人？！你们竟敢插手我圣教之事？！”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趁此机会，赵安元猛地吸了一口气，体内近乎枯竭的内力强行运转，挣脱了剩余的束缚，踉跄后退几步，被冲上来的乔南一和两名雪狼卫奋力扶住。他抬头望向那处岩壁裂缝，心中同样充满了震撼与疑惑。玉清宗？那是传说中远离尘世、极少介入凡俗争斗的古老修仙宗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出手相助？

裂缝处，光影微动，一道窈窕的身影悄然浮现。来人穿着一身素白如雪、不染尘埃的广袖流仙裙，裙摆上用银线绣着淡淡的云纹月影，随风轻扬。她脸上罩着一层薄薄的白色面纱，遮住了容颜，只露出一双清澈如水、平静无波的眼眸，仿佛倒映着万千星辰，又似看透了红尘万象。她手中握着一柄连鞘长剑，剑鞘古朴，通体如玉，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周围崩塌混乱的末日景象格格不入，自成一界，飘逸出尘，不似凡间人物。

“邪魔歪道，荼毒生灵，天地共诛。”白衣女子的声音清冷空灵，如同山间清泉流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此人，我保了。”

白面人死死盯着白衣女子，周身杀意翻腾，但似乎对那“净月剑气”和“玉清宗”的名头极为忌惮，一时间竟没有立刻动手。他阴恻恻地说道：“玉清宗也要与我圣教为敌？就不怕引来灭顶之灾吗？”

“幽冥教倒行逆施，气数已尽。”白衣女子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笃定，“今日之事，只是开始。”

就在这时，整个岩洞的崩塌更加剧烈了，大量的巨石如同雨点般落下，血池彻底沸腾爆炸，祭坛也开始倾斜、瓦解！显然，核心阵法的破坏和白衣女子那一剑，彻底摧毁了这个据点的根基！

“走！”白衣女子不再理会白面人，目光转向赵安元等人，言简意赅。她玉手轻挥，一道柔和的月白色光晕笼罩住赵安元、乔南一和剩余的七八名雪狼卫。

赵安元只觉得一股温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托住了自己，受伤的身体仿佛浸泡在温泉中，疼痛大为缓解。下一刻，眼前景物飞速变幻，耳边风声呼啸，竟是被那白衣女子以莫**力，带着他们直接朝着之前选定那条悬梯方向飞速掠去！

“哪里走！”白面人怒吼一声，岂肯甘心放任破坏者离开？他身形暴起，化作一道黑烟，紧追不舍，同时一掌拍出，一道凝聚了极致阴寒邪力的黑色巨掌，撕裂空气，朝着众人后背轰来！

白衣女子头也不回，反手拔剑出鞘！剑身如秋水般明亮澄澈，剑光一闪，一道比之前更加凝练的月华剑气向后斩出！

“轰！”

剑气与黑色巨掌在空中相撞，没有想象中的惊天动地，月华剑气如同庖丁解牛般，悄无声息地将那邪力巨掌从中剖开，化为缕缕黑烟消散。剑气余势不衰，继续斩向白面人！

白面人骇然失色，急忙闪避，剑气擦着他的袍袖掠过，将他宽大的袖口削去一截，露出下面苍白的手臂，手臂上竟然也布满了诡异的黑色符文。

就这么一阻隔，白衣女子已然带着赵安元等人冲上了那条狭窄的悬梯，速度极快地向更高处的洞窟掠去。

身后，是彻底陷入毁灭和混乱的幽冥教据点，以及白面人那不甘而怨毒的咆哮声。前方，是未知的出路，以及这位突然出现、神秘强大的玉清宗女子。

绝处逢生，但危机并未完全解除。赵安元强忍着伤势和疲惫，心中充满了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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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白色的光晕如同一个温暖的茧，包裹着赵安元等人，在崩塌的魔窟中飞速穿行。白衣女子身法玄妙，看似步伐轻盈，每一步却仿佛能缩地成寸，在落石与能量乱流的缝隙间从容穿梭，那致命的危险总是间不容发地擦着光晕边缘掠过。耳边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和身后白面人愈发暴怒的咆哮，但光晕之内却相对平稳，只有轻微的失重感和飞速后退的扭曲景象。

赵安元趁机竭力调息，压制体内翻腾的气血和旧伤。《烈阳功》在经脉中缓缓流转，如同干涸河床迎来甘霖，虽然缓慢，却在坚定地修复着损伤。他目光复杂地看向前方那白衣女子的背影，飘逸出尘，却又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玉清宗……这个传说中的名字，以及那威力无穷、净化邪祟的“净月剑气”，都让他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和感激，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疑虑。她为何出手？仅仅是因为正道立场？还是另有缘由？

乔南一同样在默默调息，她的伤势较轻，更多是内力消耗过度。她的目光更多落在白衣女子手中那柄古朴长剑上，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作为剑修，她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那柄剑蕴含的灵性与强大，那是一种与她师门剑道同源却又更为高深精妙的意境。

剩余的七八名雪狼卫，虽个个带伤，但眼神依旧坚毅，紧紧护卫在赵安元周围，即便是在这看似安全的光晕内，也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他们看向白衣女子的目光中，则充满了敬畏与感激。

悬梯蜿蜒向上，不知通往何处。下方的混乱与毁灭之声逐渐变得遥远而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山腹的寂静，只有众人轻微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内回荡。岩壁上的磷光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天然的微光，似乎是从上方渗透下来。

忽然，前方出现了一丝亮光，并且有清新的空气涌入。白衣女子脚步不停，带着众人径直冲出了洞口！

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竟然身处黑风山脉某一座高峰的山腰处，洞口隐蔽在一片茂密的藤蔓之后。此时已是黎明时分，东方天际泛起了鱼肚白，几缕晨曦穿透云层，洒落在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山巅，将天地映照得一片澄澈。与下方那如同地狱般的幽冥教据点相比，这里的空气冰冷而纯净，带着松针和雪水的清新气息，让人恍如隔世。

回首望去，只见他们出来的那座山峰底部，隐隐有烟尘弥漫，偶尔传来沉闷的巨响，显然内部的崩塌还在持续，但规模似乎被限制在了一定范围内，并未引发大规模的山体滑坡。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赵安元站稳身形，立刻对着白衣女子躬身行礼，语气诚挚无比。乔南一和雪狼卫们也齐齐行礼。

白衣女子微微侧身，并未完全受礼，清冷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赵安元身上，淡淡道：“不必多礼。幽冥教乃天下公敌，出手相助，分内之事。”她的声音依旧空灵，却少了几分之前的肃杀，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晚辈雪霁城赵安元，不知前辈如何称呼？今日之恩，雪霁城上下必铭记于心！”赵安元恭敬地问道，试图弄清这位神秘强者的身份。

白衣女子沉默了片刻，面纱随风轻轻拂动，看不清她的表情。“称呼不过代号，我乃玉清宗门下，道号‘静虚’。”她似乎不愿多谈自己的事情，话锋一转，看向赵安元，“你修炼的《烈阳功》，至阳至刚，确是幽冥邪功的克星，但火候尚浅，根基亦有亏损。此次伤及元气，需静心调养，不可再妄动干戈，否则恐损及武道根基。”

她一眼就看穿了赵安元的虚实，语气虽然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赵安元心中凛然，知道对方所言非虚，连忙称是：“前辈教诲，晚辈谨记。”

静虚仙子又看向乔南一，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尤其是她手中的剑和气息上：“你的剑意纯粹，根基扎实，应是出自‘青岚剑派’门下？沐清荷是你何人？”

乔南一身体微微一震，没想到对方竟能一眼看出自己的师承，还直接道出了师姐的名字。她压下心中激动，恭敬回答：“前辈慧眼，晚辈乔南一，确是青岚剑派弟子。沐清荷正是晚辈师姐！前辈可知师姐她……”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静虚仙子轻轻颔首，语气中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我与清荷曾有一面之缘，感知到她一缕微弱魂灯示警，方循迹而来，不料还是晚了一步，未能阻止她被幽冥教所害，困于玄冰之中。那玄冰乃极阴寒玉，与她的‘玄阴灵体’相合，成了维持那邪阵的关键。如今阵法虽破，但玄冰坚固，强行破开恐伤其本源，需寻以至阳温和之力，或特定法器，方可安全化解。”

听到师姐还有救，乔南一眼中燃起希望的光芒：“请前辈指点！”

“此事需从长计议。”静虚仙子抬头看了看天色，“此地不宜久留。幽冥教据点虽毁，但那白面使者并未伏诛，且此地发生如此巨变，幽冥教高层绝不会善罢甘休。你们需尽快离开黑风山脉，返回雪霁城。”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警戒的雪狼卫突然低声道：“公子，仙子，那边有动静！”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下方山林中，隐约有数道身影正在快速向这边靠近，看衣着打扮，似乎是雪霁城的人！

很快，那几道身影便清晰起来，为首的正是都尉韩猛！他带着四五名伤痕累累但眼神锐利的雪狼卫，正艰难地攀爬而上。看到赵安元等人安然无恙，尤其是看到静虚仙子这陌生而超凡的身影时，韩猛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狂喜之色。

“二公子！您没事！太好了！”韩猛冲到近前，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末将无能，未能按计划接应，请公子责罚！”

赵安元连忙将他扶起：“韩都尉请起，你们能脱险归来，已是万幸！情况如何？雷副统领他们呢？”

韩猛快速禀报：“**瘴被破后，我们遭遇了小股幽冥教徒的阻击，边战边退，后来山体内部传来巨震和巨响，那些教徒似乎也慌了神，我们才趁机摆脱。雷副统领依令坚守防御点，并未贸然深入，应该无恙。我们几人是在外围接应时，看到这边山体异动，担心公子安危，才冒险寻来。”

得知雷焘那边大体安全，赵安元心中稍安。他简要将洞内发生的事，尤其是静虚仙子出手相助之事告知了韩猛。韩猛等人闻言，对静虚仙子更是感激涕零，恭敬行礼。

静虚仙子对韩猛等人的到来并未表示什么，只是淡淡道：“既然有人接应，我便送你们到此。记住我的话，速离此地，小心幽冥教报复。”说罢，她身影微微一晃，似乎便要离去。

“前辈请留步！”赵安元急忙开口，“前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前辈若暂无要事，可否移步雪霁城？让晚辈略尽地主之谊，也好商议如何营救沐清荷姑娘之事。”他心中有个感觉，这位静虚仙子，或许是对抗幽冥教的关键人物。

静虚仙子脚步一顿，回眸看了赵安元一眼，那清澈的目光仿佛能洞悉人心。她略一沉吟，又看了看满脸期盼的乔南一，终于轻轻点头：“也罢。幽冥教活动日益猖獗，确需与各方势力通气。我便随你们去雪霁城一趟。不过，我此行隐秘，不欲过多张扬。”

赵安元大喜：“前辈放心，晚辈明白！”

当下，众人不敢再耽搁。在静虚仙子若有若无的气息指引下，一行人寻了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径，快速下山，与山脚下焦急等待的雷焘及剩余的黑石铁卫、雪狼卫汇合。

雷焘见到赵安元安然归来，激动得虎目含泪，又见到静虚仙子，听闻其事迹，更是敬若神明。合兵一处后，队伍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朝着雪霁城方向疾驰而去。

来时悄无声息，归时却带着捣毁魔窟的疲惫、痛失战友的悲伤、绝处逢生的庆幸，以及一位神秘强者的同行。阳光刺破晨雾，照亮了前路，但每个人都清楚，黑风山脉的这场风暴，仅仅是一个开始。幽冥教的阴影，依旧笼罩在北地上空，而更大的挑战，或许正在前方等待着他们。

赵安元回头望了一眼那逐渐远去的、依旧笼罩在淡淡烟尘中的黑风山脉，握紧了拳头。他的目光变得更加坚毅。经过这次生死考验，他深知肩上的责任更重，未来的路，必将更加艰难，但他和雪霁城，已别无选择，唯有迎难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