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河的冰裂声终于盖过了枪声。陈默跪在刚解冻的河滩上,手里攥着半支骨笛——那是用阿木的腿骨磨成的,笛身上还留着矿洞编号“17”的刻痕,此刻正随着他的掌心发烫。
“吹啊排长!吹《归雁》!阿木说这曲子能让迷路的鱼群领路!”阿力的声音带着哭腔,手里的枪托在冻土上磕出火星。他脚边躺着个刚被流弹击中的少年,胸口还别着朵血藤花,那是小雅用头发编的花茎,此刻正顺着解冻的泥水往河里漂。
陈默把骨笛凑到唇边,指腹抚过那些被牙齿啃过的缺口——阿木在矿洞时总爱用牙咬着骨笛打拍子,说这样“吹出来的调子有劲儿”。气流刚涌进笛管,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枪响打断,河对岸的树冠上落下三具尸体,身上的迷彩服被血浸透,露出里面绣着的“矿主私兵”字样。
“是老东西的狗!”阿力举枪扫射,子弹在冰面上溅起水花,“他们想抢锈钉!”
陈默没理会那些扑过来的私兵,只是闭着眼调整呼吸。骨笛第二次贴上嘴唇时,《归雁》的调子终于破笛而出——不是悠扬的鸟鸣,而是像无数把钝刀在冰面上拉锯,嘶哑得让人头皮发麻。河面上的碎冰突然开始旋转,形成个逆时针的漩涡,那些漂在水上的血藤花瓣被卷进漩涡中心,竟凝成了支红色的箭头,直指下游的暗礁群。
“是阿木说的‘鱼阵’!”阿力突然大喊,他看见成群的银色鱼群顺着箭头方向跃出水面,把几枚射向陈默的子弹撞偏了轨迹,“它们真的在带路!”
私兵们被鱼群搅得阵型大乱,有人被鱼尾抽中脸颊,有人脚下打滑摔进冰窟窿。陈默的骨笛调子陡然拔高,像块烧红的烙铁捅进冰水里,河面上的漩涡突然炸开,碎冰混着鱼群朝对岸扑去,私兵们的惨叫被水声吞没时,陈默终于吹完了最后一个音符。
骨笛“咔嚓”一声裂了道缝。陈默低头看着那道缝,里面渗出点暗红色的粉末——是阿木的血,当年矿主用烧红的铁丝烫他喉咙时,他咬碎牙把血吐进了这根还没完工的骨笛里。
“排长你看!”阿力指着暗礁群,那里的水面正在冒泡,锈钉埋放处的血藤突然疯长,顺着礁石爬成道暗红色的网,把几个想绕后偷袭的私兵缠成了粽子,“血藤认主了!”
陈默把裂了的骨笛插进河滩,笛尾朝上,像个简陋的墓碑。他弯腰从冰窟窿里捞出块带血的冰,冰里冻着颗牙齿——是小雅的,昨天埋锈钉时没注意,被水流冲到了这里。他把牙齿嵌进骨笛的裂缝里,刚巧严丝合缝,像是本该长在那里的零件。
“阿木总说,小雅掉的第一颗牙该放进‘引路笛’里,这样鱼群就认得她的味儿。”陈默轻声说,突然笑了,“他没骗人。”
对岸的枪声渐渐稀了。阿力拖着个俘虏过来,那家伙穿着少校军衔的制服,胸口别着矿主的家族徽章。“这是老东西的侄子,说矿洞深处还有三百个孩子,全锁在‘净化室’里,每天只给半瓶水。”
陈默踢了踢俘虏的脸,对方突然怪笑起来:“你们救不了他们!净化室的锁是用孩子们的指骨做的,钥匙在矿主肚子里——他昨天吞下去了!”
阿力一枪托砸晕了他。陈默却突然盯着俘虏的靴子,那里沾着点黑色的泥土,混着几根银色的纤维。“这是‘腐叶土’,只有矿洞最底层才有。”他突然起身,骨笛裂口里的牙齿在阳光下闪了闪,“他们在往净化室调人,想提前转移孩子。”
血藤突然顺着河滩往上游爬,藤蔓上的花苞炸开,露出里面的种子——每颗种子都印着个孩子的名字,是阿木偷偷刻上去的。陈默捡起颗写着“石头”的种子,想起那个总爱往矿灯里塞萤火虫的小男孩,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阿力,带两个人去暗礁群,用血藤网困住剩下的私兵。”陈默的声音冷得像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我去净化室。”
“排长我跟你去!”
“你得留在这守着锈钉。”陈默拍了拍他的肩膀,血藤突然从他掌心钻出,在他背后织成件暗红色的披风,“血藤说,净化室的门是用小雅的头发编的,只有带着她牙齿的人才能推开。”
阿力看着他走进下游的迷雾里,披风上的血藤花一路开一路落,像条会呼吸的红毯。他突然想起阿木说过的话:“蚀骨不是蚀别人的骨,是把别人的疼刻进自己的骨头里,才能记住往哪条路走。”
净化室的铁门果然挂着团银色的发丝,像团冻住的蛛网。陈默把小雅的牙齿按在门锁上,发丝突然活了过来,顺着他的手腕往上爬,在他手背上绣出朵银色的花——那是小雅死前正在学绣的图案,阿木说她绣了整整三个月,针脚歪歪扭扭,却被矿主抢去当“标本”。
门开的瞬间,一股馊臭的气息扑面而来。三百个孩子挤在不到五十平米的空间里,个个瘦得只剩皮包骨,却都睁着亮得吓人的眼睛。最角落里,个小女孩举着块碎镜子,镜面上用指甲刻着“17”——是阿木教他们的,看见这个数字,就知道“自己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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