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第一女相 第30章 稚子何辜（下）

百善堂内，洪通被押下，开封府即刻展开搜查。

堂内孩童已被暂时安置到侧院，由专人看顾安抚。

公孙策与晏安直接进入了洪通处理文书的内室，室内书架林立，卷宗堆积如山。

公孙策不愧是文书鉴定大家，他迅速锁定存放各地官府开具的“孤儿证明”的木匣。

他取出其中一叠来自太康县的文书，在窗前仔细审视。

“大人，您看，”公孙策眉头微蹙，将几张文书并排铺在案上，“这些文书，墨色浓淡一致，笔锋转折处的习惯也如出一辙。虽刻意模仿了不同书吏的笔迹，但这份刻意的差异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很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或至少是同一团伙伪造。”

晏安在一旁，则快速翻阅着百善堂自存的收养记录。

她记忆力极佳，心算能力更强，很快便抬起头，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

“公孙先生，我发现这百善堂内，有近半数的孩童，其‘合法’来源都指向太康县。”

恰在此时，前往外间接收各州县回复文书的王朝走了进来，将一叠公文呈给包拯：“大人，这是各州县回复的近年儿童失踪案卷摘要。”

包拯接过，快速浏览，威严的脸上渐渐笼罩上一层寒霜。他将公文递给公孙策与晏安：“你们看看这个。”

公孙策接过一看，亦是面露惊疑：“怪哉！其他州县，如应天府、大名府，皆有十数起乃至数十起悬而未决的儿童失踪案。唯独这太康县……近三年仅上报了五例，且卷宗记载均已迅速破案，孩童‘顺利’寻回。”

晏安适时开口，目光扫过太康县的孤儿证明和那寥寥几份“已破案”的卷宗，语气带着深思：

“这确实奇怪。太康县并非偏远贫瘠之地，也未闻有何天灾**，怎会凭空冒出这许多‘孤儿’？更巧的是，那边丢失的孩子少，‘找到’的孩子也少，偏偏开具出来的孤儿证明却如此之多……这多出来的孩子，难道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

她这番看似疑惑的自言自语，却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迷雾。

包拯与公孙策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

数据不会说谎，太康县上报的低失踪率、高破案率，与百善堂内大量的太康县“孤儿”证明，形成了无法解释的、尖锐的矛盾。

唯一的解释就是：太康县衙与百善堂勾结，将拐卖来的孩童，通过伪造文书，洗白成了“合法”的孤儿！ 那些所谓“已寻回”的孩童，恐怕记录根本就是假的，孩子早已被卖往他处！

“其心可诛！” 包拯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案上，“太康县衙，竟成了藏污纳垢、为虎作伥之地！”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沉默观察，努力回忆细节的雷明，猛地抬起头：

“包大人！晏先生！我想起来了！我在太康县跟踪洪通时，曾见他多次秘密出入城西乡绅罗杰的宅院！那罗杰是本地一霸，手下颇有些闲汉，而且每次洪通去后不久，百善堂似乎就会有新的‘孤儿’送来！”

这条线索，如同最后一块拼图。

包拯眼中锐光一闪，再无犹豫，当即决断：

“王朝马汉，留守百善堂，继续清查所有账册文书，看守涉案人等！”

“其余人，随本府即刻奔赴太康县！”

他目光扫过众人，命令清晰果断：

“展护卫、艾虎，你二人身手最好，带上雷明，抵达太康县后，不必声张，立刻暗中包围监视罗杰宅院！若发现其有转移孩童迹象，可果断出手阻拦！”

“公孙先生、安安，随本府直入县衙，本府倒要亲自问问那知县许晖，他这‘政绩卓着’的太康县，究竟藏了多少魑魅魍魉！”

“是！”众人齐声领命，斗志昂扬。

晏安看向展昭，两人目光交汇，无需多言，彼此眼中皆是信任与默契。

她轻轻颔首，展昭则握紧了手中的巨阙。

兵分两路，雷霆出击！

开封府的精锐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一柄隐于暗处，直刺罪恶的巢穴；一柄亮于明面，欲斩断官场的黑手。

一张针对庞大拐卖网络的大网，已悄然撒向太康县。

县衙后堂，知县许晖面对包拯的质询，虽额头冒汗，却强自镇定，咬死不知情。

“包大人明鉴！下官治下太康，一向太平，那些孤儿证明皆是依律办理，绝无虚假！定是那洪通欺上瞒下，伪造文书，下官也是被蒙蔽的啊！”

包拯面沉如水，公孙策则将那些笔迹雷同的文书摊开，逐条批驳其伪造之处，许晖却依旧狡辩，场面一时僵持。

晏安静立一旁，目光扫过堂下侍立的主簿汤诚。

只见他面色苍白，双手微颤，眼神躲闪，不时偷偷瞥向许晖，又迅速低下头，显然内心极度挣扎。

晏安上前一步，对包拯微微躬身，声音清晰却不高不低，恰好能让汤诚听清：“大人，伪造官府文书乃大罪，主犯自然难逃法网。不过，若有人只是被迫胁从，并能及时幡然醒悟，戴罪立功，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包拯何等人物，立刻领会其意，威严的目光转向汤诚：“汤主簿，本府给你一次机会。你若能将功折罪，如实供述，本府或可考虑为你向刑部陈情，从轻发落。”

汤诚浑身一颤，在包拯的威压和晏安暗示的“生路”面前，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人！小人招！小人全招！是许知县……是他与洪通、罗杰勾结！让小人模仿不同笔迹伪造孤儿户籍……那些孩子，都是罗杰派人拐来，经由洪通的百善堂洗白，再卖给外地富户……所得钱财，他们三方瓜分啊！”

许晖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就在包拯拿下许晖口供的同时，监视罗府的展昭估算着时间，对艾虎和雷明叮嘱：“大人那边应当已成事，我回去请示下一步行动。你们务必隐蔽，切勿打草惊蛇！”

展昭刚离开不久，罗府侧门便悄悄打开，几辆遮掩得严严实实的马车被牵出，护院们神色警惕。

艾虎一看就急了：“不好！他们要跑！”

雷明更是双目赤红：“我女儿可能就在里面！”

“管不了那么多了！等展大哥回来就来不及了！”艾虎一跺脚，拉着雷明就冲了出去，“开封府办案！都给姑奶奶站住！”

县衙内，包拯刚命人将许晖押下，就见展昭独自疾步返回。

“大人，罗府有异动，属下特来……”

“展护卫，怎么就你一人？”晏安心头一跳，打断道。

展昭一愣：“艾虎与雷明仍在监视……”

晏安脸色微变：“坏了！以艾虎的性子，见到对方要转移，定然按捺不住！”她立刻对包拯道，“大人，罗府距此颇远，步行来不及了！请允展护卫带我先行一步！”

情况紧急，包拯当即准允：“快去！务必确保孩童安全，拿下罗杰！”

展昭闻言，心中莫名一悸，看向晏安。

晏安已主动靠近他身侧，眼神清澈而坚定：“有劳展护卫。”

展昭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腔里不合时宜的激荡，低声道了一句：“得罪了。”

随即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揽住晏安纤细却柔韧的腰肢，足下一点，两人便如一只轻盈的雨燕，腾空而起，掠过县衙的屋檐，朝着城西罗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下方的街景飞速后退。

晏安为了保持平衡，下意识地抓住了展昭胸前的衣襟。

展昭浑身一僵，揽着她的手臂更稳了几分，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药草清香，只觉得这赶路的时间，既短暂得令人心慌，又漫长得像一场不愿醒的梦。

当展昭带着晏安如神兵天降般落入罗府院中时，里面已乱成一团。

艾虎和雷明正与十余名护院缠斗，虽未落下风，但一时也被绊住。

晏安目光如电，迅速扫过全场，瞬间锁定后院一间门窗紧闭，却有护卫重点把守的厢房。

“展护卫，孩子在那间房！”

展昭会意，巨阙剑并未出鞘，仅以剑鞘横扫，便将拦路的护院击退，为晏安清出一条通路。

晏安如离弦之箭冲向厢房，猛地推开房门——

只见罗杰正与一名心腹手忙脚乱地将几个年幼的孩子往大箱子里塞！

“住手！”

罗杰见事情败露，面露凶光，拔出匕首欲作困兽之斗。

然而，他眼前一花，手腕便传来剧痛，匕首“当啷”落地。

展昭不知何时已如灵猫般出现在他身侧，反剪其双臂，将其死死按住。

晏安则迅速上前，安抚那些受惊的孩子：“别怕，我们是开封府的人，来救你们回家。”

孩子们看着眼前这位目光温柔、语气坚定的姐姐，渐渐停止了哭泣。

此时，包拯与公孙策也带着大队人马赶到，迅速控制住全场。

在罗杰的密室中，搜出了他与洪通、许晖往来分赃的账册，铁证如山。

被解救的孩童中，赫然包括了险些被送往庞太师府的龙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