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第一女相 第29章 稚子何辜（上）

稚子何辜，罹此大痛？

匪寇所为，实乃人间失格，伦常崩沮。

这一次，他们要追索的不止是凶手，

更是那个逼人成魔的、名为 “绝望” 的根源。

……

上元佳节，御街两侧，灯山叠彩，万千烛火将夜幕烫出璀璨的窟窿。

虽距官方燃放烟火尚有三刻，但涌动的人潮已让艾虎兴奋难耐。她左手举着刚得的糖画凤凰，右手紧紧拽着晏安的衣袖，灵巧地在人群中穿梭，鹅黄色的裙摆像只欢快的蝴蝶。

“安安姐！快看那个走马灯，画的是三侠五义！”艾虎激动地指着前方，脸颊因兴奋泛着红光。

晏安今日穿着一身浅蓝齐腰襦裙，外罩月白暗纹披风，显得格外清丽。她笑着任由艾虎牵引，目光却如静谧的深潭，不动声色地映照着周遭的一切。

她的视线掠过卖力吆喝的小贩、相依赏灯的情侣、嬉笑追逐的孩童……最终，定格在不远处三个看似寻常，却让她本能警觉的身影上。

那是两名穿着普通褐色短打的彪形大汉，正互相推搡叫骂着，渐渐逼近一位肩膀上驮着个锦衣小童的年轻小厮。

“长没长眼！踩了爷的新鞋！”

“放屁！分明是你撞过来！”

争吵声越来越大，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那小厮脸上，小厮顿时面红耳赤：“二位，二位，有话好说，莫要冲撞了我家小少爷……”

晏安的眉尖几不可察地蹙起。

不对劲。

那两人的推搡动作过于浮夸，骂声高亢却眼神游离，更重要的是，他们看似在互相攻击，脚步移动间却始终保持着一种默契的夹角，将那小厮的所有退路隐隐封死。

一股强烈的既视感击中晏安——这分明是现代犯罪心理学中经典的团伙作案吸引注意力手法！

电光石火间，不容深思。

就在那小厮被彻底激怒，小心翼翼将肩头的孩子抱下，放在身旁相对空旷的石阶上，转身欲与两名大汉理论的瞬间——

第三道一直潜伏在人群阴影中的精瘦身影，如毒蛇出洞，猛地窜向那茫然无措的孩子，一只粗糙的大手带着刺鼻的气味，直直捂向孩子的口鼻。

“唰——”

一道蓝影比那手更快。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晏安已如离弦之箭射出。她并未直接攻击那抱向孩子的匪徒，而是目标明确，直取对方作为支撑和发力点的下盘。只见她身形一矮，一记迅猛的扫堂腿精准地踢在对方脚踝脆弱处。

“呃啊！”那精瘦汉子惨叫一声，下盘失衡，向前扑倒。

晏安动作行云流水，未等其倒地，已顺势旋身，手肘如枪，狠狠撞在他侧颈的血管神经密集处。那汉子连哼都没再哼一声，直接软倒在地，人事不省。

整个动作发生在呼吸之间，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那两名原本在争吵的彪形大汉见状，脸色骤变，交换了一个凶狠的眼神，立刻放弃伪装，一左一右向晏安扑来。

“臭娘们！找死！”

“废了她！”

拳风呼啸，直袭晏安面门与腰腹。周围百姓发出惊呼，艾虎更是急得大喊：“安安姐小心！”

晏安眼神冰寒，不退反进。面对左侧袭来的一拳，她侧身避过，左手如铁钳般扣住对方手腕，顺势向后猛带，右膝如同重锤，狠狠顶在其腹部。

“呕……”那壮汉眼珠暴突，胃液混合着晚食喷出，蜷缩着倒下。

几乎同时，右侧的攻击已至。晏安仿佛背后长眼，低头避过横扫，身体如灵猫般切入对方怀中，一记短促凶狠的肘击，正中其肋骨。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让人牙酸。

那第二名壮汉捂着肋部，惨叫着踉跄后退，被晏安紧跟的一记手刀劈在颈侧，轰然倒地。

从暴起发难到三人全数倒地，不过十息。

晏安气息微乱，面沉如水。她快步走到那吓呆了的孩子身边，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他的瞳孔和呼吸，确认没有吸入迷药，这才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温声道：“别怕，没事了。”

她将孩子交还给那个脸色煞白、浑身发抖的小厮：“看好你家少爷，速速归家。”

这时，艾虎才举着快化了的糖凤凰挤过来，看着地上叠在一起呻吟的三个匪徒，气得跺了跺脚：“哎呀！这就打完啦？我还没动手呢！”她不解气，上前挨个踹了一脚，“你说说你们，惹安安姐干嘛？真是自讨苦吃！”

晏安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袖和披风，对闻讯赶来的巡城卫兵亮出腰牌，声音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开封府办案！”

“将此三人押回府衙，严加看管！”

她目光扫过地上如死狗般的匪徒，又望向灯火阑珊的御街深处，眼中锐光一闪。

“通知包大人和公孙先生——”

“大鱼，恐怕不止这三条。”

次日，开封府内堂。

包拯端坐主位，公孙策与展昭分坐两侧，晏安立于悬挂的汴京地图前，地上跪着昨夜擒获的三名人贩，俱已画押。

晏安指尖轻点地图上几处人流密集的市集：“包大人，根据这三人口供，他们专挑节庆、集市之时，利用人群掩护，以争执吸引注意，同伙趁机下手。此法非一日可成，背后定有老练团伙操控，且有固定销赃渠道。”

包拯浓眉紧锁：“拐带如此多孩童，所需场地、人手绝非小数，这‘销赃’渠道又在何处？”

就在这时，张龙赵虎带着一身狼狈的雷明进来。

“大人，此人在街上阻拦百善堂洪堂主的轿子，与随从起了冲突，围观者众，属下只好将他带回。”

雷明梗着脖子，满脸不忿与戒备，扫过堂上众人，闭口不言。

包拯例行询问，他要么沉默，要么硬邦邦顶回：“你们官官相护，我说了又有何用！”

堂内一时陷入僵局。

晏安默默观察着雷明。他衣衫褴褛，面容沧桑，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紧紧抱着怀中一个破旧的布包裹。她心念微动，拿起那三份画押口供，缓步走到雷明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

她没有催促，只是将口供轻轻放在他面前的地上。

“雷壮士，”她的声音平和，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我知你寻女十五年，足迹遍布大半个宋境。”

雷明身体猛地一颤，难以置信地看向晏安。

晏安的目光落在他那满是伤痕和老茧的手上，继续道：“这十五年，你见过的悲欢离合，比我们任何人都多。你当知，每一个丢失孩子的父母，心都如同在油锅里煎熬。”

她指了指那三份口供：“这三个人，昨夜企图在上元灯市拐走一个孩子，被我们当场拿获。他们背后，或许就牵连着更多破碎的家庭。”

雷明的目光死死盯住口供上“听从堂口指令”等模糊字眼，呼吸变得粗重。

“我们都在寻找真相，”晏安的声音更轻，却如重锤敲在雷明心上，“多一份力量，多一条线索，或许就能早一日救回一个孩子，让一家骨肉团聚。”

她不再多说，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内堂里落针可闻。雷明看着口供，又抬头看看晏安那双清澈见底、不含丝毫虚伪的眼睛，再看看主位上不怒自威的包拯，以及旁边气质儒雅的公孙策和沉稳的展昭……他脸上的倔强和戒备，如同冰雪遇上暖阳，渐渐消融。

他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耸动起来，再抬头时，虎目含泪。

“大人！先生！”他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小的……小的并非无故闹事！是那百善堂主洪通，他……他拐卖孩童！小的受人之托，查了许久，线索都指向他！小的去其他衙门告过，他们不信，还把小的关进大牢……小的，小的实在是没办法了！”

突破口已然打开。

晏安立刻看向包拯：“大人，雷壮士提及，他能确定一名叫小虎的孩童就在百善堂中。既然有此确凿线索，何不请小虎父母前来，一同前往百善堂，当面对质？是黑是白，一见便知。”

包拯眼中精光一闪，当即拍板：“此言甚善！张龙赵虎，速去请小虎父母至府衙！王朝马汉，点齐人手，随本府前往百善堂！”

洪通闻听包拯亲至，忙不迭迎出，脸上堆满惯有的、悲天悯人的笑容：“包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

他话音未落，就见雷明引着一对衣着朴素的夫妇冲了进来，那妇人一眼就看到正在院子里和其他孩子一起扫地的一个瘦小身影。

“小虎！我的儿啊！”妇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猛地扑了过去，将那孩子紧紧搂在怀里。

那孩子先是一愣，随即“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娘！爹！”

一家三口抱头痛哭，场面令人动容。

洪通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脸色变得惨白，他强自镇定：“包……包大人，这……这孩子确实是本堂收留的孤儿，许是……许是认错了……”

“洪堂主！”晏安上前一步，声音清朗，目光如炬，“骨肉亲情，血浓于水，岂会认错？若非心中有鬼，你为何如此惊慌？”

她转向包拯，拱手道：“大人，百善堂涉嫌拐卖人口，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指小虎与母父相认），请大人下令，即刻搜查百善堂，并缉拿洪通归案！”

包拯面色沉肃，惊堂木虽未在手，威势犹在：“洪通！你还有何话说？来人！将洪通拿下！给本府仔细搜查此地，一纸一木都不许放过！”

洪通腿一软，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