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中开始的除魔师 第30章 解脱与微光

那一点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淡金色光点，在杨楠怨灵周身翻涌沸腾的灰暗怨气中，显得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微不足道，如此的不堪一击。

它光芒明灭不定，仿佛下一瞬间就会被那滔天的绝望气息彻底吞噬、湮灭，不留一丝痕迹。

然而，当这一点凝聚了胡一全部意志、巨大痛苦和微弱希望的纯阳金光，终于触及到杨楠怨灵眉心——那灰白色怨气最为浓郁、最为核心的所在之时——

异变，陡生！

嗤——！

一声轻微却异常清晰、仿佛能直接响在灵魂深处的灼烧声响了起来！那声音，如同烧得通红的烙铁，猛地按在了万年寒冰之上！

杨楠怨灵那疯狂冲击阴影屏障的动作，猛地一滞！那张半透明的、充满了怨毒与痛苦的脸庞上，瞬间浮现出了极致的、扭曲的痛苦之色！

他张开嘴，发出一声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无声却凄厉无比的尖啸！

眉心被那点纯阳金光点中的位置，灰白色的、浓稠如胶的怨气如同遇到了天生的克星，剧烈地翻滚、沸腾、挣扎起来！

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迅速地消融、净化！

一缕缕漆黑的、代表着最污秽执念和负面情绪的杂质，被那微弱的金光强行从怨灵本源中剥离出来，在金光那温暖而纯净的气息中，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迅速化作缕缕青烟，消散于无形！

更为神奇的是，那一点微弱的纯阳金光，在净化这些污秽怨念的同时，自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如同一点火星落入了干燥的薪柴之中，开始汲取着从怨灵本源中被净化释放的灵性力量！

它的光芒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摇曳不定，反而变得稳定、持续起来，如同无边黑暗中最顽强的、一粒微小却坚定的金砂，在浓重的怨气中执着地闪耀着！

“呃……啊……”杨楠怨灵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落叶。

他不再攻击，那双半透明的手痛苦地抱住了头颅，手指深深地插入发间（尽管那只是灵体的幻象）。

空洞的眼神中，那翻涌不息、几乎要溢出的怨毒与疯狂，如同被阳光照射的浓雾，开始迅速地退散、消融。

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深不见底的迷茫，紧接着，是如同大梦初醒般、迟来了十年甚至更久的、深沉而纯粹的痛苦与悲伤！

胡一清晰地“看”到，随着眉心处怨气核心被纯阳金光持续地净化和瓦解，无数破碎的、被尘封的记忆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又如同老旧的电影胶片，在杨楠那半透明的灵体中飞速地闪现、流转：

深夜无人的琴房里，只有一个清瘦少年孤独地坐在钢琴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枯燥的音阶练习。

窗外是寂静的校园和清冷的月光，陪伴他的只有自己的影子和永不满足的追求。

灯火通明、气氛紧张的比赛舞台上，刺眼的聚光灯聚焦在他苍白的脸上，台下是黑压压的观众和评委们审视的目光，汗水沿着鬓角滑落，手指因为紧张而变得冰冷僵硬。

奖杯旁落、名次公布的瞬间，周围对手和观众们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心里。

回到家中，父母那写满了失望、愤怒甚至屈辱的脸庞，那些如同刀子般锋利的责骂言语，幻听般一遍遍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抽打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

还有最后……在那间熟悉又冰冷的琴房里，面对着那架承载了所有梦想与痛苦的钢琴，无尽的黑暗吞噬了最后一丝希望，冰冷的钢琴脚架成为了绝望的终点……

以及死后漫长而混沌的岁月里，意识被困在这方寸之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复着那失败的、破碎的旋律，沉溺在无尽的悲伤轮回之中，不得超脱，看不到尽头……

十年，或许更久。积压的所有痛苦、所有委屈、所有不甘和深深的自我否定，在这一刻，随着那一点纯阳金光的净化和引导，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闸口，汹涌澎湃地奔流而出！

“不……你不是废物！”

胡一强忍着鬼手反噬带来的阵阵撕裂般的剧痛，以及强行转化纯阳灵力所带来的巨大消耗和深入骨髓的虚弱眩晕感。

他用尽最后的气力，大声喊道，声音在空旷死寂、尘埃弥漫的琴房里回荡，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你的音乐！从来就不是弹给别人评判、换取奖杯的工具！它是为你自己而存在的！是为你心里那份最纯粹的热爱而响起的！你听见了吗？！那份热爱，它还在！”

这句话，如同划破厚重乌云的一道惊雷，又如同唤醒沉睡灵魂的钟声，狠狠地劈入了杨楠那混乱、痛苦、被执念充斥的意识之海的最深处！

他那剧烈颤抖、几乎要溃散的灵体猛地僵住！抱住头颅的双手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放下。

空洞的眼神里，那积累了十年、沉重得足以压垮一切的痛苦和迷茫，如同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清风吹散的浓雾，一点点地、迅速地褪去、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如同被雨水洗净后的秋日天空般的清澈与明净，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近乎虔诚的专注。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不再是怨毒、痛苦或迷茫。

而是越过胡一，越过惊魂未定的杨浩，深深地、深深地投向身边那架破旧不堪、落满灰尘、却陪伴了他生前死后无数岁月的立式钢琴。

染尘的琴键依旧沉默着，如同缄默的史书。

杨楠的嘴角，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一个释然的、带着无尽疲惫与沧桑、却又无比纯净、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的微笑，如同阴霾天空中透出的第一缕金色阳光，在他那苍白透明的脸上，缓缓地、却是坚定不移地绽放开来。

他不再看胡一，也不再看旁边大气都不敢出的杨浩。

他最后深深地、深深地凝视了一眼那架钢琴，眼神中没有了执念，没有了怨愤，没有了不甘，只剩下一种如同告别一位相伴一生、见证所有悲欢的老友般的平静、温柔与……深深的感激？

然后，在胡一和（只能感觉到周围空气剧烈波动、温度诡异变化的）杨浩的注视下，杨楠那半透明的身体，开始从边缘处，一点点地散发出柔和而纯净的白色光芒。

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与圣洁之感，迅速而坚定地驱散、净化着笼罩在他灵体上最后残余的灰暗怨气。

他的身影在这温暖的白光中迅速变得稀薄、透明，如同晨曦中的露珠。

几秒钟后，伴随着最后一丝灰暗能量的彻底消散，杨楠的灵体最终化作无数颗细碎的、闪烁着柔和洁白光芒的灵子光点……

如同无数只被春风惊起的、散发着微光的萤火虫，又如同逆流向天空的纯净星沙，轻盈地、舒缓地向上飘升。

这些温暖的光点轻柔地拂过那架冰冷沉默的钢琴，拂过那些落满灰尘、曾被他无数次按动的琴键，仿佛在做着无声而深情的最后告别与抚慰。

最终，它们汇聚成一道细微的光流，穿过破旧琴房那布满蛛网的天花板，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外面那片沉沉的、却即将迎来黎明的夜空之中，消失不见，再也寻不到一丝痕迹。

哐当。

一声轻微的金属撞击声。一枚早已锈蚀变形，勉强能看出刻着模糊音符图案的旧式校徽，从杨楠灵体最终消散的地方掉落下来，在积满厚厚灰尘的地板上轻轻滚动了几下，最终静止不动，仿佛一个时代的句点。

与此同时，那架破旧的钢琴仿佛也感受到了执念的消逝，失去了所有无形力量的支撑，发出一声沉闷的、如同叹息般的呻吟，那一直敞开的、沉重的琴盖“砰”地一声，重重地自行合拢！震落了积蓄多年的灰尘，如同下了一场灰色的雪。

整个旧音乐教室，彻底陷入了一片真正的、没有任何杂质的死寂之中。

之前弥漫充斥在空间每一个角落的灰黑色阴气，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殆尽，那股一直沉甸甸压在人心头、令人窒息的悲伤和绝望感也荡然无存。

空气似乎都变得通透、清新了一些，虽然依旧弥漫着木头和灰尘的老旧气味，却不再令人感到压抑和恐惧。

“结……结束了？刚才……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浩惊魂未定，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全身的衣服都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

他茫然地看看那架恢复了死寂、合上琴盖的钢琴，又看看空荡荡的教室，最后将目光投向脸色苍白如纸、靠着墙壁几乎站立不稳、摇摇欲坠的胡一，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后怕和一种难以理解的震撼。

“我怎么感觉……刚才像是……像是突然被扔进了冰窟窿的最底层，冻得灵魂都在发抖……然后……然后又好像有一道很暖很暖的光照了一下……那种暖……说不出来……就是感觉……突然就不难受了……心里堵着的东西好像没了？”

胡一没有立刻回答。他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身体因为巨大的能量消耗、精神透支和鬼手反噬的余痛而剧烈地颤抖着，冷汗如同小溪般不断从额头、鬓角淌下，视野阵阵发黑，几乎要虚脱倒地。

刚才那强行剥离阴气、逆转化纯阳、最终净化怨灵的过程，几乎抽干了他体内最后一丝能量，灵魂都仿佛被撕裂后又强行缝合，疲惫欲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疼痛。

然而，就在他意识模糊、几乎要支撑不住的瞬间——

左肩！那只一直冰冷沉重、如同附骨之疽的鬼手，掌心处猛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清晰、截然不同的灼热感！

这感觉……并非反噬的剧痛，而是一种……奇特的温热？

他下意识地将一丝微弱的心神沉入其中，“内视”过去。

只见鬼手皮肤之下，那些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漆黑色符文中，靠近手腕内侧的一个原本极其黯淡、毫不起眼的角落，一个极其微小、形状奇特的符文，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温柔的刻笔瞬间点亮，极其微弱地、却无比清晰地闪烁了一下！

那个符文的形状……既不像周围那些扭曲狰狞、象征着束缚与痛苦的锁链状符文，也不像那些散发着贪婪吞噬**的兽爪状符文，它的线条相对柔和、曲折，隐隐约约……竟然像是一个抽象的、正在跳跃流动的……音符？！

这光芒虽然一闪即逝，短暂得如同幻觉，但胡一却无比确信自己清晰地捕捉到了！绝非错觉！

紧接着，一股微弱至极、却远比之前吞噬镜中女鬼后反馈回来的那股力量更加精纯、更加温和、更加中正平和的暖流，从那个刚刚被点亮的新生音符状符文中悄然流淌而出，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温柔地反馈回胡一那几乎彻底枯竭、千疮百孔的身体和灵魂！

这股暖流虽然微弱，却如同沙漠中的甘泉，瞬间抚平了部分灵魂被撕裂的剧痛，稍稍驱散了那深入骨髓的阴寒反噬，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缓与滋润，让他几乎崩溃的精神为之一振！

虽然身体依旧疲惫不堪，仿佛被掏空，但那种濒临彻底瓦解的极致虚弱感和冰冷绝望感，却因此缓解了不止一筹！

甚至，连鬼手本身传来的那种无时无刻的冰冷沉重感，似乎也……随之减弱了那么一丝丝，几乎难以察觉，却又真实不虚！

净化……成功净化一个迷失的怨灵，竟然也能从这鬼手中获得反馈？而且……这反馈的力量性质，竟然与吞噬邪灵得来的那种冰冷狂暴的力量截然不同，它更加温和，更加纯净，甚至……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

这一发现，如同在胡一心中投入了一块巨石，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那只被黑色手套严密包裹的左手，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充满了震惊、困惑、以及一丝……绝处逢生般的、微弱却无比珍贵的希望曙光。

难道……这鬼手并非只有吞噬和毁灭的本能？

难道……清虚子当年嫁接此手，所图并非仅仅是以毒攻毒？

净化与救赎，也能成为驾驭它的途径？甚至……可能才是真正的途径？

杨浩还在旁边喋喋不休地追问着刚才那冰冷与温暖交织的诡异感觉，以及那凭空出现的微弱白光。

胡一疲惫不堪地摆摆手，感觉喉咙干涩得发疼，声音沙哑得几乎难以出声：“……回去……回去再……说。先……先离开这里……我快……撑不住了……”

他艰难地弯下腰，用颤抖不停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那枚锈迹斑斑、承载着一段往事的旧校徽，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带着一股岁月的沧桑与沉重。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架终于合上琴盖、归于永恒沉寂的旧钢琴，仿佛要将这一幕刻入心底。

就在这时，一缕微弱的、金红色的晨曦，终于顽强地刺破了东方厚重的云层，透过音乐教室那扇破旧窗户上残存的、肮脏的玻璃，斜斜地照射了进来，在布满灰尘和碎屑的地板上，投下了一道狭长的、温暖而充满希望的光斑，驱散着室内的阴暗与寒冷。

杨楠解脱了，离开了这困住他十年的悲伤囚笼。

而胡一，在这近乎绝望的边缘，艰难完成的一次净化之中，似乎也隐约看到了一丝……属于他自己的、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希望之光？

鬼手皮肤下，那个新生的、抽象的音符状符文，又究竟意味着什么？是某种转变的开端，还是更深层次陷阱的伪装？

这一切，都还需要时间去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