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似水流年 第79章 天平倾斜

晚上八点的大华生物cEo办公室，落地窗外的陆家嘴霓虹璀璨，流光溢彩的光线透过百叶窗缝隙，在深色实木大班桌上切出几道细长的亮纹。梁浩然陷在意大利定制的真皮大班椅里，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平日里总是挺直的脊背弯着，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椅侧的金属扶手。他的两眼失神地落在桌角的水晶镇纸上，镇纸下压着的季度销售报表，红色的增长曲线刺得人眼疼，可他连扫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赵晓东坐在他对面的会客椅上，身体微微前倾，指间的香烟已经燃到了过滤嘴，烟灰积了长长一截也没弹。烟灰缸里横七竖八插着好几根烟蒂，淡蓝色的烟雾飘浮在他眼前，却遮不住他眉宇间的焦灼。更远一点的真皮沙发上，欧阳赫靠得笔直，双腿交叠，双手端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蓝山咖啡，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杯子，发出轻微的嗒嗒声，成了在这死寂的办公室里唯一的声响。

烟草的焦味和咖啡的苦味在空气中纠结在一起，像极了此刻大华生物内部的混乱。坤少那封《关于本人辞去大华生物公司销售事业部总经理的申请与说明》的邮件，下午出现在了公司高级经理及其以上级别的管理层邮箱里，不到半小时就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整个公司。茶水间、电梯里，甚至洗手间的隔间外，都能听到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韩总经理辞职了！”

“怎么可能？他可是跟梁总可是一起打天下的，据说大华半壁江山都是他拿下来的！”

“我听财务部的人说，是感情受挫，未婚妻跟别人跑了，心灰意冷才走的。”

“拉倒吧，我听销售部的老员工说，是从众大药房那个单子压得太紧，总部天天催进度，韩总扛不住压力才辞的！”

这些碎片化的流言已经在大华生物的员工中间传开了，且越传越猛烈，越传越邪乎。到了傍晚下班的时候，连很多渠道商都打来电话询问情况。

沉默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三人头顶，直到赵晓东手里的烟烧到了手指，他猛地一哆嗦，才打破了这份死寂。他把烟蒂摁进烟灰缸，身体往前凑了凑，声音里带着一点压抑已久的火气。

“浩然，不是我说你，你们两口子耍花枪是你们家的事，关起门来怎么闹都行。可你们怎么能拿到台面上来？还闹到辞职的地步，这不是给公司添乱吗？”

他顿了顿，指节重重地敲了敲桌面：“坤的能力你我最清楚，从喝彩公关开始，再到帮你打理华业金融，直到现在的大华生物。这么多年，他早就不是一个单纯的管理者了，而是大家生意里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合伙人。他现在这么一走，多少合作方得打电话来问？后续又会有多少单子得黄？浩然，你到底想过没有？”

梁浩然的喉结动了动，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咔嗒”一声点燃了一支万宝路，随即深吸了一口。烟雾从他鼻腔里缓缓溢出，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他想说点什么，比如坤少辞职不是耍花枪，是积攒已久的委屈终于爆发；比如他夹在中间有多难，一直想调和矛盾而不可得。可话到嘴边，又被他给生生咽了回去，只剩下一声沉重的叹息。

欧阳赫终于放下凉透的咖啡杯，站起身走到赵晓东身边的空位坐下。他的身体微微侧对着梁浩然，说话的语气比赵晓东沉稳，却带着更敏锐的洞察力。

“晓东说得没错。浩然，我和晓东虽然不清楚你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坤这次突然辞职，肯定跟你们的感情有关系。”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梁浩然脸上，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啊，就是太贪心，总想着娥皇女英全都要。坤对你是什么心思，我们几个谁不知道？可你倒好，非要把肖海洋拉进来。现在好了，到头来弄不好就是一拍两散，什么都握不到手里。”

梁浩然捏着香烟的手指猛地收紧，烟灰簌簌落在桌面上。欧阳赫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他一直不敢面对的事实。他从来都不是在一碗水端平，而是在贪心不足地想要留住所有人。

“我……”梁浩然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一直都以为，我是能处理好的。”

“处理好？”赵晓东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处理到坤直接辞职？处理到销售部现在人心惶惶？我下午去销售部转了一圈，几个主管都在偷偷打听坤的去向，有两个资历在七年以上老销售，已经在更新简历了。”说着，他拿出手机，点开hR发来的邮件草稿，递到梁浩然面前，“你自己看看，这是公司现在的流言汇总。再不想办法，用不了一个星期，咱们的核心销售团队就得散架！”

梁浩然的目光扫过手机屏幕，那些“未婚妻跑了”“压力过大”的流言下面，还有一条更扎眼的——“听说韩总经理辞职是梁总偏心新欢，利用给肖经理的火箭式升职，变相逼走老功臣”。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他喘不过气。他想起坤少走的那天晚上，那个“梁先生”的称呼，想起关门时那声清脆的“咔嗒”声，原来那不是结束，是他亲手敲响了大华销售团队动荡的警钟。

“是不是跟海洋有关？”赵晓东见他脸色苍白，试探着问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笃定。他跟梁浩然认识二十年，太清楚他的软肋在哪里。当年梁浩然对肖海洋一见钟情，非要把人从会所里赎出来，还要安排进公司，他就曾经劝过。可梁浩然不听，说肖海洋跟别的人不一样。现在看来，不一样的人，带来的麻烦也不一样。

梁浩然沉默了几秒，缓缓点了点头。香烟的火光在他眼底明灭，映出他眼底的疲惫和愧疚。

“我就知道是这样！”赵晓东一拍大腿，语气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浩然，不是我说你，当初你就不该把海洋给收了房。大不了多找他玩几次，每次多给点钱，大家各取所需就行了。非要把他收了房，让他跟着你，这不是明摆着给坤添堵吗？”

“晓东，话不能这么说。”欧阳赫拉了拉赵晓东的胳膊，示意他语气缓和点，然后转向梁浩然，语气沉了沉，“感情这玩意儿，一上头谁都控制不住。你对海洋的心思，我们都看在眼里，不是简单地玩几次能打发的。但你犯的最大错误，不是把他收了房，而是让他介入到你的生意里。”

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霓虹，声音里带着一点惋惜：“坤有多要强，你比我们更清楚。他能有今天的成色，靠的不单纯是你的偏袒，更是实打实的业绩。在他心里，早就把你当成最重要的人了。而海洋呢？他也不是个甘心当花瓶的主儿。你看他这次从众大药房的招标，做得多漂亮！联系唐愚泰，搞定标书细节，甚至还留了后手，这股韧劲，跟年轻时的坤一模一样。”

“两个同样要强的人，都想在你心里占据一席重要之地，结果就只会是彗星撞地球，迟早要出事。”欧阳赫转回头，很认真地看着梁浩然，“坤应该跟你说过这些吧？他肯定跟你抱怨过海洋，可你总想着和稀泥，想着家和万事兴，想着一碗水端平。结果呢？矛盾越积越深，到了最后爆发的时候，就是一副完全不可收拾的破烂局面。”

梁浩然猛地吸了一口香烟，辛辣的味道呛得他喉咙发疼，眼泪都差点流出来。欧阳赫说得没错，坤少早就跟他说过，“浩然，你不能这样偏心，海洋有能力我承认，但你不能把我的功劳都分给一个刚进公司的人”“浩然，你再这样下去，我迟早要跟他撕破脸”。可他每次都用“再等等”“忍一忍”来敷衍，他以为时间能解决一切，却没想到时间只是在默默地积累了更多的矛盾，直到最后，以坤少辞职的激烈方式，彻底地爆发了。

“你们说得没错。”梁浩然掐灭香烟，把烟蒂摁进烟灰缸，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惫，“坤也是这样说我的。他说我太贪心，既想要他的忠诚和能力，又想要海洋的温柔和新鲜，最后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我一直想一碗水端平，想让他们和平相处，可现在看来，我真的失败了。”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赵晓东打断他，语气果决，“当务之急是把坤找回来！我已经跟hR打过招呼了，明天一早就给全公司发邮件，明确拒绝坤的辞职申请，同时把他这么久以来的功劳都写进去，什么‘大华功勋员工’‘销售铁军缔造者’，怎么高帽怎么戴，先稳住人心再说。另外我已经问过羽哲了，他也不知道坤到底去了哪里，看来他是铁了心不想让我们找到他，所以我们的动作要更快才行。”

梁浩然的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想到了肖海洋。如果公司发邮件拒绝坤少辞职，还把坤少捧得这么高，海洋会怎么想？他今天一天都没联系上海洋，中午给海洋发微信问招标的事，没回；下午又打了电话，没人接；下班前让助理去销售部看了一眼，说肖经理交完标书就回办公室了，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他知道海洋心里肯定不好受，毕竟这次从众大药房的招标，海洋付出了那么多心血，要是因为坤少辞职，公司把重心又放回坤少身上，海洋会不会觉得他一直都是在利用他？

“可是……”梁浩然皱着眉，语气有些为难，“这样一来，海洋的感受你们想过吗？这次从众大药房的招标，他费了很大的劲，好不容易才把标书交上去，现在公司这么捧坤，他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觉得我一直都是在骗他，从来没有真正看重过他？”

“海洋的感受？”欧阳赫冷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商业精英的冷静和决绝，“浩然，现在不是考虑个人感受的时候。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你告诉我，是一个能稳住整个销售团队、掌控核心渠道的韩坤重要，还是一个虽然有能力但还需要培养的肖海洋重要？你说啊！”

他走到梁浩然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沉了沉：“我和晓东不是不认可海洋的能力，他这次招标做得确实漂亮，可他跟坤比，差的是沉浮上海多年的积累和信任。坤在，销售部就稳，大华的半壁江山就稳；坤走了，别说从众的单子能不能拿下来，就算拿下来了，后续的渠道维护、回款跟进，谁来负责？那些圆滑透顶的老销售，会打心眼里真的服海洋吗？”

赵晓东也跟着点头：“欧阳说得对！海洋那边，你事后好好安抚一下，给他涨点工资再包个红包。实在不行，再送他买一辆新车，总能哄好的。可坤不一样，他要的不是钱，不是职位，是你的信任和尊重。现在只有把他找回来，才能稳住公司的局面。”

梁浩然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欧阳赫和赵晓东的话像两把重锤，反复敲打着他的理智。他知道他们说的是对的，商业场上，从来都是以利益为重，以大局为先。可他的心里，还是放不下肖海洋。如果他现在公开力挺坤，海洋会不会觉得，他之前所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会不会觉得在他梁浩然的心里，始终是存在爱和喜欢两个类别的？

“好吧，我同意。”梁浩然睁开眼睛，眼底的犹豫被决绝取代。他是大华的cEo，首先要对公司负责，对跟着他的股东和员工负责。至于海洋，他只能事后再想办法弥补了。“就按照你们说的做，hR的邮件明天一早发出去，另外，我们几个加大力度找坤，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他找到。”

“好，这就对了！”赵晓东松了口气，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浩然，我就知道你能想明白。”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那我先回去了，让我的助理连夜跟进找坤的事，有消息立刻跟你汇报。”

欧阳赫也跟着站起身，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梁浩然一眼，语气里带着点提醒：“浩然，要不然趁这个机会，你也好好想想，是不是应该快刀斩乱麻。感情和生意搅在一起，迟早要出大问题。你不可能永远都这样拖着，既耽误了自己，也耽误了别人。”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关上，重新陷入了死寂。梁浩然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支烟点燃，深吸一口。窗外的霓虹依旧璀璨，可他却觉得那光芒刺眼得厉害。他拿起手机，点开和肖海洋的微信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他早上发的“招标顺利吗？”，下面是一片空白。

他想给海洋打个电话，想跟他解释，想跟他说对不起，可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怎么也按不下去。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海洋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的选择。梁浩然吸了两口烟，趁着淡蓝色的烟雾模糊视线的那一刻，忽然就幽幽地自言自语了起来。

“海洋，你现在正在干什么呢？为什么一整天都看不见你，也没接到你的电话和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