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头毒得像淬了火的刀子,蛮横地捅破营帐厚实的毡布,泼了一地晃眼的金光。
我四仰八叉地摊在床上,睡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总算是把之前被活埋、游街示众、外加峡谷被迫当“救世主”折腾出来的熊猫眼给压下去不少。
脑子一清醒,就开始盘算。
这段时间(从接手这破命本第一局折腾到现在),我顶着长公主的名头,走“商战女帝 魔改开挂”的路线,在丝绸之路和河西走廊那一片儿,真没少划拉钱。不敢说富可敌国吧,但在目前西域到西南这片儿的富豪排行榜上,我认第二,估计也没人敢腆着脸认第一。
我说我是古代版马云,那帮真·商贾都得摸着良心掂量掂量。这些真金白银,全被我以“皓月城主”这个马甲,神不知鬼不觉地存在了西南部一百零八处用巴蜀盐帮底子改的钱庄里。
本来嘛,是留着实现财富自由、包养顶级修罗(特指某疯批)享受银生用的。
内心oS:得,现在发现那修罗本体是金国摄政王本王……这包养费怕是得呈几何级数往上翻。啧,失策。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得盘算盘算,这些钱在这要命的局里,怎么能变成撬动命运的杠杆。棺材本儿也得花在刀刃上啊!
我闭着眼,脑子里的算盘珠子劈里啪啦响得正欢。
“哗啦——!”
帐帘被人毫不客气地一把掀得笔直,粗暴地打断了我的金融大计。
两道窈窕身影逆着刺目的日光走了进来,手里端着黄铜鎏金的宽口盆,盆沿反射的碎金光斑在略显昏暗的帐内乱晃,刺得人眼晕。
我眼皮都没抬全,用旁光(余光)那么一扫——
嚯?
熟人啊这不是。
笑面伶官手底下那对双生舞姬,一个叫仙艳,一个叫内娟。名字起得拗口又做作。
内心oS:仙艳?内娟?你俩直接叫“显眼”和“内卷”不就完了?还整这文艺范儿。不过话说回来,这俩好像还不是一品堂在册的正式杀手,估摸着还在“实习期”或者“考核期”?啧啧,这年头,想混个“体制内”的正式编制,真不容易啊!卷生卷死。
我心里正替她俩的“上岸”之路唏嘘呢,没成想,人家先冲我发难了。
这两人面上倒是规规矩矩屈膝行了礼,膝盖弯得那叫一个勉强,跟弹簧生了锈似的。叫仙艳的那个(以下简称“显眼”)把铜盆往矮几上一墩,“哐当”一声,热水溅出来,烫得木质桌面“滋啦”一响,冒起一小缕白烟。
“长公主殿下,奴婢奉太子之命,伺候您梳洗。”
声音倒是柔顺,可那两双眼睛瞟过来,轻慢得像是在打量路边一坨碍事的xx,还是风干了的那种。
叫内娟的(以下简称“内卷”)赶紧拧了热帕子递过来。我指尖刚碰到布料——
“嘶!”
猛地缩回手!
那水温,绝对能直接给老母鸡褪毛!烫得我指尖瞬间就红了。
“哎呀!奴婢失手了!” “显眼”假惺惺地惊呼一声,作势要来擦我的手,动作夸张,“殿下您金枝玉叶,在巴蜀逍遥时想必日日用温泉水滋养,这粗陋的行军热水,怕是委屈您了。” 她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声音压了压,“太子殿下可是特意嘱咐了,要对您……‘特别关照’呢。”
内心oS:特别关照?是关照我早点被烫熟吗?李清帆你这犊子,玩阴的是吧?派俩实习生来给我下马威?
我抽回手,也没恼,反而往后一靠,倚在软枕上,顺手拔下发间一根没什么花纹的素银簪子,在指尖慢悠悠地转着玩。银簪在帐内昏暗的光线下,划出几道冷淡的弧光。
我抬起眼,看着她俩,忽然扯出一个特别“纯真无邪”、甚至带着点依赖和感激的笑容,声音都放软了几个度,活像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二位姐姐说的是呢,太子哥哥待我……确实跟待旁人不一样。”
我顿了顿,语气越发“真诚”:
“想必是姐姐们平日把太子哥哥伺候得极为舒心妥帖,哥哥心情好,连带着对我这个不懂事、还总惹麻烦的‘累赘’妹妹,也多了几分宽容和耐心。我这做妹妹的,心里真是……感激姐姐们呢。”
“显眼”和“内卷”显然没料到,我这个“被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的落魄公主,不仅没哭哭啼啼,没忍气吞声,反而一张嘴就这么……“茶里茶气”还带着刺儿?两人脸色顿时跟调色盘似的,白了又红,红了又青。
内心oS:谁规定的虎落平阳就得装孙子?老娘就是再怂,骨气还是有的!被你们俩“实习杀手”拿捏?传出去我还要不要在这片儿混了?
“显眼”年纪稍长,脾气也更冲些,见嘴上讨不到便宜,反而被我阴阳了一通,脸面挂不住,嘴硬地回怼:
“殿下与太子殿下往日不睦,整个西夏谁人不知?如今殿下戴罪之身,却能安然随行,还享此等……‘礼遇’。” 她把“礼遇”俩字咬得怪腔怪调,“还不是全仰仗太子殿下宽厚仁德?太子殿下向来最重规矩礼法,对旁人从不假以辞色,唯独对殿下您……啧啧,倒是屡屡破例呢。”
说罢,她不知想到什么,脸颊竟飞起一抹可疑的薄红,眼神也飘忽了一下。
这细微的神态变化,被我精准地捕捉到了。
内心oS:呦呵?听这意思,你俩对李清帆那货,还挺有点“非分之想”?合着是经典狗血剧本——“卑微婢女暗恋高冷太子”的阶级鸿沟式爱恋戏码?哎呦我去,不是我说你俩,站位能不能提高点?对着李清帆那种心里只有权力算计、业务能力要求变态高的终极卷王领导,你俩应该写个“履职尽责守初心,精进技能担使命”的标语帖床头!正确的职业规划应该是——苦练杀手技能,争取KpI达标,早日转正!现在想走“感情线”弯道超车?路走窄了啊姐妹!力量用错地方了喂!
我见她俩那副又羞又恼、还带着点隐秘憧憬的样子,心里那点恶趣味和“菩萨心肠”同时发作。
我慢悠悠地,继续往她们心口扎针,语气依旧“温和”:
“不过姐姐们方才那番话,倒让我想起宫里一条老规矩——‘宫人不得私议主家是非’。虽说我现在是戴罪之身,可还没最终定案呢。我这‘长公主’的封号,是父皇玉玺盖印,宗正寺记录在案的。论血亲,我与太子哥哥是一父所出的同胞兄妹。”
“姐姐们纵使再得脸,再得太子哥哥‘看重’……终究,也只是伺候人的‘奴婢’。这主仆尊卑,宫里宫外,可都看得明白。”
我抬起眼,目光在她俩脸上轻轻扫过,“奴婢”两个字吐得又轻又缓,却像浸了冰的针:
内心oS:醒醒吧姑娘们!主仆虐恋是虐心赛道里的顶流!是hR手册里的红线!就你俩这业务水平加茶艺段位,想攻略李清帆那个地狱难度boSS?怕是连新手村都出不去!再说了,就你俩惦记那个主,太特么拧巴了。我现实生活里不是没交过手,这主喜欢特殊身份 顶级虐恋!要不……你俩交点咨询费,我给你们量身打造个“如何把危险指数叠到顶,精准拿捏猎人狩猎欲”专属策划案?……还是算了,肯定没啥好结果,感情戏都得虐到半身不遂。就当积德,免费提点一句吧。我真他娘的是个菩萨心肠……个屁!主要是看你俩犯蠢影响我心情!
“你——!” “内卷”到底年轻气盛,脸上挂不住,那点伪装出来的恭敬彻底崩了。她眼神一厉,竟趁着递换帕子的姿势,手腕一翻,五指成爪,带着一股阴狠的巧劲,就朝我肋下软肋悄无声息地抓来!角度刁钻,是江湖上下三滥但有效的偷袭手法。
内心oS:哎呦我去?这就动手了?还是偷袭?玩不起是吧!
说时迟那时快!
她指尖还没沾到我衣角,我原本把玩银簪的手,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倏然探出!
不是格挡,不是躲避。
是进攻!
食指与中指如铁钳般,精准无比地扣在了她袭来的手腕内侧,指尖不偏不倚,正正卡在她腕骨连接的缝隙命门处!
“呃啊——!”
“内卷”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呼,整个人瞬间僵直,额头上冷汗“唰”地就下来了。她只觉一股尖锐至极的酸麻剧痛从手腕直冲脑门,半边身子都像过了电,使不上半分力气,连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我捏的力道妙到毫巅,专挑最疼的筋腱穴位下手,足以让人痛不欲生,却绝不会留下明显的淤青或外伤。
我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另一只手拿起那根素银簪子,在帐内昏暗的光线下,簪尖泛着一点冷凝的寒芒。
“听说……宫里老嬷嬷整治不听话的宫女,有个法子叫‘开面’。” 我声音平平,没什么起伏,却让人心底发毛,“用浸了药水的细线,一下一下,绞掉脸上的绒毛,皮肉能嫩得跟水豆腐似的。”
我把簪尖凑近她吓得惨白的脸颊,虚虚地比划了一下:
“我这人粗手笨脚,不会用细线。用这簪子代替……不知道效果如何?姐姐,要不要……试试?”
冰凉的金属触感似有若无地擦过皮肤,“内卷”浑身抖得像筛糠,眼泪真的飙了出来,一半是疼,一半是吓的。
“显眼”见妹妹吃亏,又惊又怒,那点伪装彻底撕破,厉声道:“长公主好大的威风!可惜了,如今您孤身在此,这营帐之内只有我们三人!您便是受了什么‘意外’的伤,摔了碰了,怕也是无人作证,只能怪您自己……不小心!”
说罢,她眼中凶光一闪,竟真的合身扑上,五指弯曲如钩,直取我面门!看架势,竟是有些粗浅的外家功夫在身。
内心oS:只有三个人?没监控?你丫不早说!早说没监控,谁还陪你们演职场温情戏啊!直接武打片开局,干就完了!
下一秒。
“砰!啪!哎哟!啊——!”
营帐内,顿时响起一连串令人牙酸的拳脚到肉的闷响、布料撕裂的脆响,以及那两个舞姬高低起伏、花样百出的痛呼与尖叫。那声音,穿透不算太厚的帐壁,在正午寂静的营地里飘出去老远。
要不是知道这是太子亲随队伍里长公主的营帐,外面路过的士兵只怕要以为里面正在上演什么不可描述的、限制级的动作大戏。
半晌。
声音停歇。
我神清气爽地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踝,长舒一口气。脚下,踩着散落一地的珠串、发簪和撕碎的纱帛。“显眼”和“内卷”两人蜷缩在帐角,发髻散乱,衣衫不整,脸上倒是没什么伤,但疼得龇牙咧嘴,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再没有半分之前的轻慢。
内心oS:舒坦!午后活动筋骨,这俩“陪练”虽然菜了点,但胜在耐揍,解压效果一流!
“长公主饶命!奴婢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两人磕头如捣蒜,声音带着哭腔。她们或许知道我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但绝对没想到是个武力值和行事风格都如此彪悍的主儿。
我松开捏着“内卷”命门的手指,随手把银簪插回有些松散的发髻,语气恢复了平淡,甚至有点意兴阑珊:
“下去吧。记住,在这吃人的地界儿,管好自己的嘴和手。嘴太碎、手太长的奴婢……通常,都活不长。”
我顿了顿,看着她俩连滚爬爬要出去的背影,忽然又开口,语气堪称“语重心长”,带着点“过来人”的唏嘘:
“哦,对了,免费附赠一句忠告。”
两人僵在帐门口,不敢回头。
我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
“我那个太子哥哥啊……心思深,手段狠,可不是什么会怜香惜玉、容易被儿女情长打动的主儿。你们那点心思,趁早歇了吧。”
“不是你们能觊觎的人。”
两人身形剧颤,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帐外日光里。
我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心情颇佳地哼了声不成调的小曲。
完全没料到。
我最后那句“语重心长”的“忠告”,尤其是那句“不是你们能觊觎的人”,一字不落,精准地飘进了帐外不远处,一个人的耳朵里。
营帐东南角,背阴处。
李清帆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宝蓝色的常服在戈壁干燥的风中衣袂微动。
他微微歪着头,侧耳倾听的姿势已然收起,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背在身后的双手,拇指正缓缓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一枚戴在食指上的、雕刻着繁复狰狞金刚杵纹样的玄色扳指。
扳指质地似玉非玉,在阴影里泛着幽暗的光泽。
听到那句“不是你们能觊觎的人”,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细微、转瞬即逝的弧度。那弧度太浅,含义难明,似笑非笑。
身后半步,笑面伶官垂手侍立,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僵硬笑容,此刻似乎有点细微的抽搐,像面具快要裂开。
“殿下,”他压低声音,带着请示,“长公主如此……放肆,折辱东宫近侍,若不稍加敲打,只怕日后更加难以管束……”
“不必。”
李清帆打断他,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
“她做得,”他顿了顿,目光掠过那两个舞姬狼狈逃离的方向,又似乎穿透帐幔,落在里面那个刚刚“活动完筋骨”的人身上,“没什么错。”
他甚至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笑面伶官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近乎嘲讽的陈述:
“你手下这对双生舞妓,功夫不知练到家几分,心思倒是活络。前些日子,没少变着法儿想往孤的寝帐里凑。”
他收回目光,重新望向前方空旷的戈壁,声音里那点玩味更清晰了些:
“孤这个皇妹,这回倒是……顺手帮孤,管教了一下。”
笑面伶官僵硬的笑脸似乎更僵了,赶紧躬身:“是属下御下不严……”
李清帆却似乎并不在意这个,他话锋一转,声音里多了点难以捉摸的意味:
“以前,只知她会折腾,会揽财,是个不安分的。”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用词,又像是在回味刚才帐内隐约传来的动静和最后那句话。
“……没想到,手腕、胆色、分寸,”他缓缓吐出这几个词,最后补充道,“都不差。”
静默了片刻。
他唇角那点弧度似乎深了些,极低地、自语般地吐出两个字:
“有趣。”
“是……” 笑面伶官不敢多言,悄悄往后挪了半步,低垂的眼帘下,目光却飞快地、阴鸷地扫了一眼我那顶安静的营帐。
正午的烈日,毫无遮挡地炙烤着广袤的戈壁滩。
目光所及,黄沙漫漫,热浪扭曲着远处的景物,一片混沌。更远处,贺兰山脉的轮廓在蒸腾的热气中隐隐绰绰,如同蛰伏的巨兽。穿过眼前这片死亡般的荒漠,便是此行的终极目的地。
李清帆眯着眼,眺望了一阵远山,忽然开口,话题跳转得毫无征兆:
“昨日俘虏的那些回鹘武士,锤炼锁魂卫,进展如何?”
笑面伶官精神一振,连忙回禀:“回殿下,异常顺利!托殿下洪福,这批锁魂卫不仅成型率十成,连以往最常见的狂躁失控迹象,都大大减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哦?” 李清帆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喃喃重复,“狂躁都收敛了……”
他沉默片刻,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近乎灼热的光芒。
“看来,离‘刀鞘’……越来越近了。”
他忽然问:“巴兰那边,如何?”
笑面伶官:“回殿下,巴兰前日飞鸽传书。说是……那三千突厥锁魂卫,已与佛窟附近的守护势力‘月蚀’正面冲突了三回,双方势均力敌,暂时……还未能探明‘刀鞘’的准确位置。”
“‘月蚀’?” 李清帆罕见地微微蹙了下眉头,“鬼兹古国残存的那点散兵游勇,不是一直不成气候吗?居然能和巴兰用突厥精锐锤炼的锁魂卫打成平手?”
“确实蹊跷。” 笑面伶官语气凝重,“据探子回报,‘月蚀’这几回出现,阵列极为独特,攻势诡谲难测,尤其擅长以少打多,似乎……用了某种极为特殊的阵法?不似寻常五行奇阵,更为古怪难缠。属下怀疑,他们背后……恐有高人指点。”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我西夏军中,目前并无精通此等诡谪阵法之人。此一点,恐成我方弱点。”
“阵法……高人……” 李清帆低声重复,目光却再次,缓缓地、若有所思地,转向了我那顶在烈日下有些刺眼的营帐。
笑面伶官察言观色,试探着进言:“殿下,观昨日峡谷之战,长公主于五行生克、破阵之法,似乎……颇为擅长。要不要……设法‘请’她……”
他话未说尽,但意思明白——上点手段,逼问出来。
“不必。”
李清帆听到那句话背后隐含的刑讯意味,面上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不悦的冷意。
虽一闪而逝,却让笑面伶官心头一凛,立刻噤声。
“你下去,”李清帆不再看他,语气恢复平淡,“给孤准备一盘残局。孤要请……皇妹,手谈一局。”
他特意强调了“请”字。
笑面伶官躬身:“是。”
李清帆却并未立刻让他离开,沉默了片刻,望着远处沙丘起伏的线条,像是在思忖,又像是在布局。
“传孤令,”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将昨日那具‘长公主’的替身尸体,悬挂到离佛窟最近的沙洲城门楼上。”
他顿了顿,补充的指令冷酷而周密:
“在尸体下方,城墙根隐蔽处,布下陷坑。坑内……布满淬毒的‘透骨穿魂钉’。把消息散出去,就说通敌叛国的长公主李清露,已被太子擒获,就地正法,悬尸示众。”
他微微侧头,余光瞥向贺兰山方向:
“把这消息,尤其是尸体悬挂的具体位置……想办法,吹到‘月蚀’那边。”
“再通知国师,三日后,于沙洲城,会师。”
“属下遵命!” 笑面伶官肃然领命。
李清帆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戈壁热风吹拂,扬起他宝蓝色的衣角。他独自站在原地,良久未动。
目光,再次投向我的营帐。这一次,停留的时间更长,眼神也更沉,更深,像在评估一件突然展现出意外价值的筹码,又像在谋划一盘棋中,某颗棋子新的用法。
他薄唇微启,低语随风而散,几不可闻: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皇妹,等你发现,是你自己……间接害了你的‘情郎’时……”
他眼底晦暗翻涌,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平静。
“会露出怎样一副表情呢?”
“孤,倒是有些……期待了。”
----------------
是夜,沙洲城。
残月如钩,高悬于漆黑的天幕,洒下清冷惨淡的光辉,为这座边陲孤城披上一层凄迷的纱。
高高的城门楼旗杆上,“长公主的尸体”被粗糙的麻绳勒住脖颈,悬挂在半空。夜风吹过,那单薄的身影便随风轻轻晃动,破烂的衣裙随风飘荡,在月光下勾勒出伶仃可怜的剪影。
画面有一种诡异而凄厉的“美感”。
城墙根下,阴影之中,数十名西夏士兵正悄无声息地忙碌着。他们挖掘坑洞,布置机关,将一根根泛着幽蓝光泽、明显淬了剧毒的长钉,密密麻麻地倒插在坑底,上面再巧妙覆盖浮土和草叶。一切进行得迅速而隐秘,只有铁器与泥土摩擦的细微声响,混合在戈壁夜风的呜咽中。
肃杀,冰冷,陷阱已然张开了狰狞的口。
与此同时,远处,贺兰山支脉的某处山坳阴影中。
一队约百余人的人马,如同融入夜色的石雕,静静潜伏。
为首一名将领,身形壮硕,身披一副造型古朴的金色甲胄,甲片在月光下并不反光,反而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质感,上面蚀刻着扭曲的、属于早已消亡的鬼兹古国的奇异文字,依稀可辨是一个“月”形符号。他稳稳按着腰间那柄弧度奇异、宛如新月的弯刀刀柄——‘月蚀’弯刀。
此刻,他正透过手中的单筒铜制了望镜,死死盯着远方沙洲城头上那随风摇曳的细小身影。
镜筒微微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转身,向着身后更深邃的阴影处,极其恭敬地、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与悲愤,拱手行礼,声音沙哑:
“前辈……就是那里了。”
阴影中,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显露轮廓。
来人披着一件宽大厚重的黑色斗篷,将全身遮掩得严严实实,连面容都隐藏在深深的帽檐阴影之下,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只有一点。
当山间掠过一阵稍强的夜风时,斗篷的下摆被微微掀起一角——
一截月白色的、质地精良的衣袖,惊鸿一瞥,倏忽闪过。那颜色在沉黑夜色中,纯净得刺眼,又脆弱得令人心悸。
斗篷人的身躯,似乎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他勒着缰绳的手,陡然收紧!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凸起,在昏暗的光线下,透出一种近乎惨白的颜色。
帽檐的阴影微微抬起,朝向沙洲城的方向。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一瞬间,仿佛有两道实质般的、凝聚了滔天巨浪般情绪的目光,穿透了遥远的距离,死死钉在了城头那具摇曳的“尸体”之上。
目光如有实质,炽烈,冰寒,痛楚,疯狂……种种极端情绪在其中翻滚、冲撞,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望之生畏的猩红暗涌。
夜风呜咽,掠过山坳,吹动斗篷猎猎作响。
那身影凝固如铁,唯有周身弥漫开来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煞气与悲怆,无声地撕裂了周遭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