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江的晨雾,浓得化不开。
从郡城南下第五日,陆然一行抵达这座横跨大江南北的枢纽重镇时,正值卯时三刻。雾气如乳白色的幔帐,将整座临江城裹得严严实实。码头上挑夫的号子声、船家的吆喝声、货箱碰撞的闷响,在雾中显得遥远而模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
秦红袖勒住马缰,抬手示意身后三十名伪装成商队护卫的府兵停下。她翻身下马,走到陆然所在的马车旁,低声道:“先生,临江城到了。按计划,我们需在此休整一日,补充干粮药物,明日一早渡江。”
车帘掀开,陆然探身而出。他今日换了身不起眼的灰布长衫,腰间悬着个半旧的药囊,看起来就像个寻常的游方郎中。只有眉心那朵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琉璃莲印,偶尔在雾中闪过一丝温润光泽。
“有劳秦将军安排。”陆然点头,目光扫过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城墙轮廓。
临江城依山傍水而建,北临沧澜江天险,南倚苍梧山脉余脉,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中原与南疆商贸往来、人口流动的咽喉要道。城墙上斑驳的刀痕箭孔,无声诉说着数百年来的烽火岁月。
苏晚晴也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她仍是一身素白劲装,外罩斗篷,兜帽遮住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眸子。她走到陆然身侧,望着浓雾中的城池,忽然轻声道:“此城风水格局,有些古怪。”
“哦?”陆然凝神感应,果然察觉到空气中流淌着一股极淡却极韧的“势”——似江河奔涌,又似山峦镇压,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此地交汇、碰撞,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沧澜江自西向东,至此突然拐了个大弯,水势由急转缓,形成天然良港。”苏晚晴指向雾气中隐约可见的江面,“而城南那座‘卧虎山’,山势如虎伏地,虎口正对江湾。水龙与山虎在此对峙,本是极凶的‘虎口衔龙’之局,但……”
她顿了顿,指向城池中央:“城中却有一座七层石塔,塔尖正对虎口与龙颈交汇之处,硬生生将凶局转为‘镇龙伏虎’的守御格局。布此局者,必是阵法大家。”
陆然顺着她所指望去,浓雾中,确实能看到一座高塔的朦胧轮廓,如定海神针般矗立在城池中心。
“是前朝大夏国师的手笔。”秦红袖接话道,“三百年前,大夏为稳固南疆,在此筑城,国师亲自布下此阵,以镇南疆蛮族气运。大夏虽亡,此阵却留存至今,历代皆有修缮。”
前朝大夏……
陆然心中微动。又是这个早已覆灭的王朝。从镇远侯府地下的幽冥祭坛,到临江城的镇守大阵,这个王朝的影子,似乎无处不在。
“进城吧。”陆然收回目光,“既来之,则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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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江城比想象中更热闹。
虽然晨雾未散,但城中主街“沧澜道”已是人流如织。挑着担子叫卖早点的摊贩、赶着马车运送货物的商队、挎着篮子采买的妇人、还有三五成群、携刀佩剑的江湖客,将青石板铺就的街道挤得满满当当。
空气中混杂着各种气味:刚出笼的包子香、煎饼摊的油烟气、江边飘来的鱼腥味,还有南疆特产香料那种浓郁而略带辛辣的异香。
陆然一行牵着马匹,随着人流缓缓前行。三十名府兵将两辆马车护在中间,看似松散,实则每个人手都按在兵器上,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秦红袖走在最前开路,苏晚晴落后陆然半个身位,看似随意,实则已将陆然周身三丈纳入气机感应范围。
行至沧澜道中段,一座三层楼高的客栈出现在眼前。黑底金字的招牌上,“临江楼”三个大字龙飞凤舞,门口挂着的两串大红灯笼在雾气中晕开暖黄的光。
“就住这里。”秦红袖停下脚步,“此楼是侯府旧部所开,可信。”
众人刚在门口拴好马匹,客栈内便迎出一位富态的中年掌柜,见到秦红袖,眼睛一亮,连忙拱手:“秦将军!您可算到了!房间已备好,热水饭菜马上就来!”
“刘掌柜,有劳。”秦红袖点头,侧身让出陆然,“这位是陆先生,好生招待。”
刘掌柜目光落在陆然身上,见他衣着朴素,但气度沉静,眉宇间隐有光华流转,不敢怠慢,躬身道:“陆先生里面请,天字一号院已收拾妥当,清净雅致,包您满意。”
陆然微笑颔首,正要迈步进店,忽然——
“让开让开!没长眼睛吗?!”
一声粗暴的呵斥从身后传来。
陆然回头,只见七八个身着青色劲装、腰佩长剑的年轻人正分开人群,大摇大摆走来。为首的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面容倨傲,下巴微抬,手中马鞭不耐烦地甩着,刚才那声呵斥正是出自他口。
青云门弟子。
陆然一眼便认出他们衣襟上的云纹标记——那是青云门外门弟子的统一服饰。只是这几人气焰嚣张,眼神凌厉,修为虽只在筑基初期,却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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