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远侯府的晨钟,在日上三竿时才迟迟敲响。
钟声沉闷而迟缓,一声,一声,像是负伤巨兽疲惫的喘息,传遍了半个郡城。百姓们抬头望向侯府方向,只见往日巍峨的府邸笼罩在一层淡淡的薄雾中,飞檐翘角隐约可见破损,空气中飘散着若有若无的焦灼气息——那是琉璃心火净化幽冥后残留的道韵,寻常人只觉得心头一清,修为在身者却能感知其中蕴含的阴阳平衡、涤荡邪祟的意味。
昨夜动静太大。
先有西郊阴云压顶、万家灯火汇聚,后有侯府地动山摇、琉璃光华冲霄。郡城中的修士、武者、各方势力的眼线,只要不是五感尽失,都不可能察觉不到。一时间,各种猜测、流言如同雨后春笋,在茶馆、酒楼、坊市间疯传。
“听说了吗?昨夜有邪祟攻打侯府,陆大夫恰好在府中救治萧侯爷,与那邪物大战三百回合,最后引动天火,将邪物烧得形神俱灭!”
“什么天火!我二舅家表侄就在侯府当差,他说得清楚——那是陆大夫修成的‘琉璃心火’,温暖如春阳,又能焚尽邪祟,乃是上古正道传承!”
“不止呢!西郊乱葬岗那边,昨夜也出了大事,据说是玄阴教的妖人布阵,被陆大夫和苏仙子联手破了,还斩了个金丹期的护法!”
“嘶……陆大夫这才修行多久?数月前不还是被青云门废去修为的弃徒吗?”
“所以说啊,人家那是得了真传承,走了通天大道!什么青云门,有眼无珠!”
流言越传越玄,到午时前后,已衍生出七八个版本。但无论哪个版本,核心都绕不开一个名字——陆然。
而此刻,这位风口浪尖上的主角,正在济世堂后院厢房内,为萧破军行针。
房间门窗紧闭,只有几缕阳光从窗纸缝隙透入。萧破军**上身,盘坐榻上,面色依旧苍白,但气息已平稳许多。他胸口处,那个拳头大小的漆黑印记已缩小至铜钱大小,颜色也从纯黑转为暗红,仿佛凝固的血痂。
陆然手持三根银针,针尖凝聚着温润的琉璃色光晕,缓缓刺入萧破军心口、膻中、丹田三处大穴。针入三寸,轻轻捻动。
萧破军身体微颤,额角渗出冷汗。他能清晰感觉到,三缕温暖而坚韧的力量沿着银针透入体内,如同三根“定海神针”,牢牢锁住心脉深处那团蠢蠢欲动的阴寒本源。
“冥种根源已与你心脉纠缠十三年,强行拔除,你必死无疑。”陆然一边捻针,一边平静说道,“我只能以琉璃心火之力,配合太乙神针秘法,在它外围构筑三层‘火网封印’。平日可保它不再侵蚀生机,但每逢月圆、或遭遇强烈幽冥气息刺激时,封印会有波动,届时需重新加固。”
萧破军睁开眼,眼中血丝未褪,却已恢复了往日的锐利:“能苟延残喘,已是大幸。陆然,此次救命之恩,萧某铭记。”
“侯爷言重。”陆然收针,指尖琉璃光芒一闪,三根银针化为飞灰散去——针体已沾染了太多阴寒邪气,不可再用,“救你,亦是救我自己。若非侯爷在绝境中指明祭坛核心,此刻化作飞灰的,恐怕就是我了。”
想起昨夜地下祭坛那生死一瞬,两人皆是沉默。
片刻后,萧破军披上衣袍,沉声道:“昨夜那老鬼,自称‘血骨真人’,是前朝大夏‘幽冥司’的余孽,苟活至今已近四百年。他暗中扶持黑煞蛮部,十三年前借蛮部大祭司之手将冥种种入我体内,便是想将我养成‘血胎’,待成熟后收割,用以修复他残缺的元婴道体,甚至冲击更高境界。”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厉色:“而这座侯府,正是建在前朝一处重要祭坛遗址之上。三百年间,历代郡守、侯爷皆不知情,直到我祖父当年扩建府邸,挖出部分祭坛残骸,才察觉有异,但彼时祭坛已被封印,祖父只当是寻常古迹,未加深究,只令后人不得擅动。”
“却不知,这祭坛深处,还沉睡着这么一个老怪物。”陆然接话,“他蛰伏三百年,暗中以秘法吸收地脉阴气与偶尔误入的活人生魂维持生机,直到十三年前在你体内种下冥种,才真正开始复苏。昨夜若非我们恰好撞破,待他借你血胎彻底恢复,第一个遭殃的,便是这郡城数十万百姓。”
萧破军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通体漆黑的铁质令牌,令牌正面刻着一个扭曲的鬼面,背面则是“幽冥司·祭酒”五个古篆。
“这是从血骨真人残骸中找到的。”他将令牌递给陆然,“前朝幽冥司,专司血祭沟通幽冥,司中职位分祭酒、司业、博士、主簿四等。祭酒已属高层,能掌一州祭坛。这枚令牌,或许能追查出更多幽冥司余孽的线索。”
陆然接过令牌,入手冰凉沉重,隐隐有怨魂哀嚎之声传入脑海,却被眉心琉璃莲印无声化解。他仔细端详片刻,收入袖中:“此事牵扯甚大,侯爷打算如何处置?”
“我已连夜密奏朝廷。”萧破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奏章能否直达天听,朝中又会作何反应……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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