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兔记 第19章 两 个 二 傻 子

第二天，杭科院正式发布通知，恢复花途的正常工作。

此前，花途带着峤宇公司的最新栅格舵实物样品完成了精密检测，各项核心指标不仅全部达标，更突破了预设的最高阈值，碳纤维界面结合强度、极限载荷承受值等关键数据，均远超设计预期。赵朝阳阅完检测报告，当即签署了重新采购宋峤公司舵材的文件——短短一周内，双方合作的资质审核、协议拟定、流程审批等环节高效落地，没有丝毫拖沓，仿佛要将此前因事故停滞的时间，尽数追回来。

签约成功的次日，峤宇公司生产的第一批极限参数栅格舵便如期送达航科院。花途难掩激动，眼底闪着志在必得的光芒，第一时间召开全团队会议，宣布模拟发射试验正式恢复。整个团队仿佛被注入了强心剂，实验室里再次响起仪器运转的嗡鸣，此前因廖化远事件笼罩的阴霾，悄然散去，停滞的节奏迅速重回正轨。

转眼已是九月上旬，杭城的盛夏高温仍未消退。白日里室外近四十度的热浪裹挟着湿气，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人稍一活动便汗流浃背，多数人都选择待在空调房里避暑。但杭科院一间保密小型会议室里，气氛却与室外的燥热截然不同——几位院领导正襟危坐，神色肃穆，指尖偶尔无意识地敲击桌面，发出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空气里弥漫着压抑的沉静。空调风带着凉意吹过，却吹不散满室的凝重，桌上的文件边角都被指尖捏得发皱。

会议依旧由赵朝阳主持。他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原本就低沉的声音此刻更添了几分厚重，没有多余的铺垫，直接切入正题：“今天召集大家，主要通报两件事。第一，关于廖化远同志的违法违规行为，经核查，已给院里科研项目造成直接经济损失8000余万元，性质恶劣。上级与院党委研究决定，对其予以开除公职处分，相关违纪违规材料将同步归档，移交纪检部门进一步处理。”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几位参会者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目光不自觉地在桌面上游走，没人敢轻易接话。谁都清楚，廖化远不过是台前的马前卒，“违纪违规”四个字背后，往往牵扯着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与复杂人际。在场都是在体制内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精”，早已洞悉其中利害，自然没人愿意贸然发表意见、提出异议，只静静等待着赵朝阳的下一句话，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至于崔明山副院长的情况——”赵朝阳顿了顿，眉头不自觉地蹙紧，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声响，“目前还无法定论。航天集团总公司已决定派人下来开展专项调查，后续将根据调查结果作出相应处理。”

他抬眼扫过在座的各部门负责人，目光锐利如鹰，语气陡然加重了几分：“这段时间，院里各部门必须全力配合调查工作，如实提供相关情况，不许有任何隐瞒、推诿或是通风报信的行为！一经查实有违规操作，绝不姑息！望各位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积极配合调查小组的一切安排。”

“明白！”众人的回应虽算不上整齐划一，却都带着应有的郑重，声音里透着不敢怠慢的严肃。

会议散去，参会者们各自怀揣着沉甸甸的心思走出会议室，没人多说一句话，快步前往下属部门传达会议精神。崔明山这颗杭科院的“老资历”要被专项调查，此事的分量，没人敢轻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当晚，杭城壹号院。

餐厅里暖黄的灯光柔和地洒在餐桌上，四五道精致的家常菜冒着氤氲热气，混合着米饭的清香，勾勒出温馨的烟火气。花途难得准时出现在餐桌旁，陪着宋峤吃晚餐。自从模拟发射试验恢复后，他又变回了那个拼命三郎，恨不得24小时扎在科研室里，盯着Sp2推进器的测试数据不放。就算偶尔回家，也大多是后半夜，宋峤早已睡得深沉。往往她清晨6点醒来，枕边早已没了人影，只有餐桌上温着的早餐，和压在餐盘旁的几张小纸条。

纸条上的字锵劲有力，笔走龙蛇，但是却极其反差的写着全是些没营养的口水话：“老婆我爱你，么么哒～”，“记得想我哟，不许偷偷看帅哥！尤其是王一博！！！”，“今晚要熬夜调试参数，晚点回来，你先睡呀～”每次看到这些，宋峤都忍不住直发笑——这人明明一天到晚见不着人影，反倒还惦记着让她别忘记想他，真是越活越幼稚了。

可嘴上吐槽归吐槽，宋峤心里却偏爱着他这份幼稚。俗话说，爱一个人会不自觉变得孩子气，那些藏不住的依赖与亲昵，从来都骗不了人——这一点，在她和花途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她嘴上嫌弃他纸条写得肉麻，心里却会悄悄把纸条叠好收进抽屉；嘴上吐槽他眼里只有工作，可每次看到他为科研熬红的眼，又忍不住心疼。

宋峤喝了口温热的汤，抬眼睨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揶揄：“今天怎么有空按时回来吃饭了？怎么，你的宝贝火箭推进器失宠了？”

花途被她逗得噗嗤一笑，放下筷子挠了挠头，眼底还带着未褪尽的疲惫，却难掩兴奋：“第二阶段的核心实验数据都测出来了，各项指标都稳得住，所以才能早点回来。再说，我都快一个星期没好好陪你吃顿饭了，再不来见你，怕你要把我忘了。”

宋峤闻言挑了挑眉，心里暗自好笑：看吧，果然工作才是第一位的。嘴上天天喊着她最重要，要是数据没出来，她还不是得继续独守空闺？“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她在心里默默吐槽，手上却夹起一块黄豆炖猪蹄，当成花途吧唧一大口吞下，吃得喷香。

“对了，还有件事跟你说。”花途忽然想起什么，语气认真了些，“廖学长已经从院里出来了，这段时间先在家调整心态。听说他把家里的一套学区房挂出去卖了，才凑齐200万补偿款，也算是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了代价。等他身心都准备好了，我再让他去你公司报到。”

“好啊，没问题。”宋峤爽快应下，没有半分迟疑，“到时候让他直接来公司找我，我让人给他安排工位和交接事宜。”

“还有一件事。”花途顿了顿，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语气带着几分郑重，“这次事故的定损报告下来了，总损失8000万。我正式向院里申请，自己一个人承担了600万的补偿，钱今天早上已经从卡里划走了。”

“600万？”宋峤夹菜的动作猛地一顿，眼里藏不住吃惊，嘴里的菜叶子都忘了嚼。

她暗自咋舌：这是捡到了个隐形土豪男朋友？600万啊，平常人家拼尽全力挣一辈子都未必能攒下的数，他倒好，轻描淡写一句“自己一个人承担”，跟说“买了杯奶茶”似的随意。她这男朋友对钱，对这些俗物是不是不太有概念啊，太青山流水，太仙不染俗尘了？她咬着菜叶子，看着对面坐着的好看男人，默默的想。

她偷偷打量着对面的男人——他正低头扒饭，眉眼间还带着科研后的疲惫，说起这笔钱时没有丝毫肉疼，反而透着一股“该担的责任就得担”的坦然。宋峤在心里给自己男朋友默默点了个赞，心里觉得很踏实——这样有担当、不推诿的男人，她果然没爱错。

花途没察觉她的走神，依旧云淡风轻地往下说：“这次损失确实大，主要是新时公司那批舵材全不能用了，得彻底报废，这才把经济损失拉到这么高，廖学长也没办法，只能离开院里。”

“赵总院本来只让我出300万，”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眼神里带着几分坚持，“但我想，院里科研经费本来就紧张，出了这么大事故更是雪上加霜。况且这次试验是我牵头的，栅格舵又是核心部件，多担点责任也是应该的，所以就主动提出多承担300万。”

说这话时，他偷偷抬眼瞄了眼宋峤，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生怕她觉得自己太冲动，毕竟这笔钱够普通人过一辈子了。见她脸上没半点不愉，依旧平静地吃着饭，心里不由得暗赞：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区区600万根本不放在眼里，这格局、这气度，果然是干大事的人。

他哪儿知道，宋峤表面波澜不惊，心里早已掀起了小浪花——她还在琢磨自家男朋友这“视金钱如粪土”的模样，一边吐槽他对“俗物”没概念，一边又忍不住觉得，这份为责任主动扛下重担的坦荡，实在让人移不开眼。

吐槽归吐槽，那是宋峤骨子里的二百五基因在悄悄作祟，可实际上她对花途每一个关于航天事业的决定，她从未有过半分反对，打心底里觉得正确。说到底，两人都是揣着一颗滚烫的红彤彤的爱国心，在各自的赛道上为祖国的强大拼尽全力的人。这份共同的初心，让他们在价值观、金钱观上天然同频，早已超越了对“俗物”的计较。

宋峤点点头，语气坦然：“应该的，这样也能多少弥补院里的损失。”她放下筷子，抬眼看向他，眼底带着几分关切，“那你身上还有钱吗？要是不够，我这儿有，要不要给你准备点？500万还是1000万？”

花途闻言瞬间哈哈大笑，伸手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带着玩笑：“土豪女朋友一出手就是豪横啊，随随便便就是几百万，嗯？”

宋峤白了他一眼，偏过头躲开他的“猪蹄子”，哼哼道：“还不是担心你出了那笔钱，自己兜里没储备，最后只能啃土？万一有急用呢？”

花途收回手前，顺势在她嫩白滑腻的脸颊上轻轻掐了一下，笑意里满是笃定：“放心吧，我卡里还有1000多万呢。都是工作这么多年攒的，基本没怎么花过，够用了。”

宋峤听后彻底放下心来，咧嘴一笑：“行，那你要是有急用不够，随时跟我说，我也不穷哒，嘿嘿嘿嘿…。”

两人四目相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像一对二傻子，餐桌旁的空气都浸着甜丝丝的暖意，与窗外渐深的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