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基地那混合着钢铁、机油与能量尘埃的独特气息,在车轮碾过家门前的最后一道减速带时,终于被彻底抛在了身后。
取而代之的,是扑面而来的、属于家的宁静。那是一种沉淀在空气里的、熟悉到骨子里的味道——清冽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腥,是医院消毒水挥之不去的印记。
混合着母亲伊云惯用的、带着淡雅铃兰香气的护手霜味道;还有父亲威廉书房里,那些翻阅了无数遍的厚重医学典籍散发出的、陈旧纸张特有的油墨与时光交织的芬芳。
这些气息如同最温柔的潮汐,瞬间包裹了伊莱文,无声地冲刷着他身上每一寸沾染了荒原风沙与矿坑尘土的肌肤,也悄然抚慰着灵魂深处那份历经艰险后的疲惫。
门厅温暖的光线倾泻而下,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清晰的几何图形。伊莱文操控着轮椅,滚轮碾过光洁的实木地板,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咕噜”声,在这过于安静的房子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他归巢的心跳。客厅一如既往的整洁,甚至带着一丝不近人情的空旷。
米白色的沙发靠背上,那条母亲最喜欢的羊绒毯被叠放得方方正正,一丝褶皱也无。宽大的玻璃茶几上,除了电视遥控器和几本最新期的《新英格兰医学杂志》、《柳叶刀》,再无他物。
一切都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像一幅精心维持的静物画,无声地宣告着主人此刻必然缺席——威廉医生和伊云护士长,他们生命的节奏永远被医院的召唤所主宰,救死扶伤的战场从不区分白昼黑夜,亦无暇顾及假期。
伊莱文将轮椅停在客厅中央,深深地、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再徐徐吐出。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叫嚣着酸胀与疲惫,长途颠簸带来的细微震颤似乎还残留在骨骼深处。
然而,腰后那个名为“星火”的核心装置,正散发着恒定而温润的热量,如同最忠诚的伙伴,无声地支撑着他的脊柱,驱散着那些深入骨髓的倦怠。
这份支撑感是如此真实,如此强大,却也像一枚烙印,时刻提醒着他那个深藏心底、尚未与父母分享的巨大秘密——他能站起来了。
这份自由,这份挣脱了十七年轮椅束缚、如同雏鸟初次振翅般的新生感,是如此的美妙绝伦,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对大地触感的渴望。
然而,当真正踏入家门,面对这份熟悉的宁静与父母必然的缺席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名为“近乡情怯”的忐忑,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雀跃的心房。
他渴望分享这份狂喜,渴望看到母亲眼中积蓄了十七年的泪水因喜悦而决堤,渴望感受父亲那双能稳定最精密手术刀的大手落在他肩头时传递的、沉甸甸的欣慰力量。可是…如何启齿?如何解释这颠覆了医学认知的“奇迹”?
离开家的理由,冠冕堂皇且无懈可击——“艾瑞安学院寒假特别实践任务”。那份由学院官方发出、措辞严谨的通知,早已通过加密信道送达父母的个人终端。
内容被精心概括为:“旨在提升团队协作能力与野外生存技巧的安全校外实践项目,地点保密,后勤保障完善,医疗随行,强度可控。”
威廉和伊云,这对将一生奉献给医学、深知儿子身体状况的父母,纵然有万般担忧,但在学院多次、反复、甚至由校长亲自进行全息通话强调“安全第一”、“保障周全”、“任务强度经过严格评估,完全适配学员身体状况”之后,那份源于职业理性的信任最终压倒了本能的保护欲。
他们只能将担忧深埋心底,千叮万嘱,目送儿子离开。他们绝不会想到,这所谓的“安全实践”,竟会是在地下进行战斗,而且还不是人们常识中的战斗,是在荒原冻土上驾驶着随时可能散架的“铁皮棺材”K-7,遭遇史无前例的超级大堵车,与一群路怒症“马路杀手”斗智斗勇,最终深入那片刚刚经历过高烈度能量洗礼、如同地狱焦土般的矿坑,挥舞着简陋到近乎原始的矿镐,在弥漫着粉尘与微弱电流气息的坑道里,挥汗如雨地挖掘那些散发着幽蓝光芒的伴生矿石。
伊莱文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厨房的方向,最终定格在冰箱那扇光洁的白色门板上。那里,贴着一张醒目的鹅黄色便签纸,上面是母亲伊云那特有的、娟秀而带着一丝护士书写病历般利落的字迹:
> 莱文:
> 欢迎回家!知道你一路辛苦,妈妈特意做了你最喜欢的红烧牛腩和清炖狮子头,都放在保温盒里了,微波炉热三分钟就能吃,记得盖盖子,小心蒸汽烫手。
> 昨晚市中心发生重大连环车祸,伤者众多,爸妈都被紧急召回医院。威廉负责一台复杂的胸腹联合伤手术,妈妈这边ICU也接收了好几个危重病人。
手术很顺利,但术后观察期不能离人,估计最早也要明天中午才能脱身回家了。冰箱里有新买的牛奶、橙汁,还有你爸上次出差带回来的新鲜蓝莓,记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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