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寒假,白昼被压缩得吝啬而仓促。伊莱文归家不过数日,铅灰色的云层便沉沉地压在城市上空,如同巨大的、吸饱了寒气的棉絮。刚过下午四点,天色就已浸透了一种冰冷的、令人昏昏欲睡的深蓝。
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在北风尖利的呼啸中疯狂摇摆、扭曲,发出呜呜的、如同鬼哭般的哨音,卷起地上零星的、早已被踩踏得灰黑的残雪碎屑,在空中打着绝望的旋儿。
家里的暖气却烧得很足,管道在墙壁深处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嗡鸣,源源不断的热力将酷寒死死挡在窗外,营造出一方干燥温暖的堡垒。客厅里,伊莱文操控着轮椅,平稳地滑过一个微小的弧形轨迹,将母亲伊云端来的、氤氲着热气的白瓷茶杯,精准地递到父亲威廉面前的小几上。
杯底与玻璃桌面接触,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威廉放下手中那本厚重的《急诊医学前沿》,抬起眼,碧蓝的眸子落在儿子身上。那冰蓝色的眼眸沉静,动作流畅得不带一丝滞涩,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对自身存在近乎完美的掌控感。每一次看到这样的伊莱文,威廉心底那块压了多年的、名为“绝望”的坚冰,便悄然融化一分。
“莱文,晚上想吃点啥?” 伊云系着那条洗得有些发白却干净的碎花围裙,从厨房探出头,额角带着忙碌后细密的汗意,脸上却漾着暖融融的笑意,驱散了急诊室带回来的疲惫,“妈给你炖酸菜白肉?再贴点金灿灿的玉米面饼子?还是包点白菜猪肉馅的大饺子?” 自从儿子带着一身爽歪歪的气息归来,这位急诊科护士长的眼眸便重新被点亮,连轴转的辛劳似乎也被这份失而复得的暖意熨平了。
“都好。” 伊莱文冰蓝色的眼眸弯了弯,清浅的笑意如同松花江初融冰面下的涟漪,“妈做的,都香。” 那份自然的依赖,让伊云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宁静。“咚咚咚!咚咚咚!” 力道比寻常访客稍重,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按捺不住的莽撞和兴奋,仿佛门外的人正用指关节急切地叩击着某个期待已久的世界。
威廉和伊云同时一怔,疑惑地对视了一眼。这个时间点,外面寒风凛冽如刀,天色昏沉,会是谁?亲戚朋友都知道他们夫妻俩急诊科工作的特殊性,鲜少会不打招呼贸然上门。
“来了。” 威廉放下茶杯,带着职业性的沉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起身走向门口。
伊莱文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如同星尘在暗夜中无声闪烁。他驱动轮椅,灵巧地滑到父亲侧后方一点的位置,安静地等待着。
威廉握住冰冷的金属门把手,向外拉开。一股裹挟着雪粒和凛冽寒气的东北风瞬间倒灌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他额前的发丝向后掠去。门口,昏黄的楼道感应灯光下,三个年轻的身影被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如同三尊突然降临的、带着风雪气息的雕塑。
当先的是一个身材健硕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岁上下。他穿着一件厚实的深棕色派克大衣,敞着怀,露出里面学院风格的深灰色高领羊毛衫,紧紧包裹着充满力量感的胸背轮廓。
个子很高,肩膀宽阔,手臂和大腿的肌肉线条即使在厚实的衣物下也显得分明而流畅,是那种经过长期高强度训练才有的、充满爆发力的精壮体格,绝非臃肿庞大。刺猬般的短发根根精神地竖立着,沾满了细小的、晶莹的雪粒。
古铜色的脸庞被冷风吹得有些发红,鼻尖更是红得明显。此刻,他那张惯常带着大大咧咧、阳光灿烂笑容的脸上,竟透出几分显而易见的拘谨和局促。
看到开门的威廉,他原本扬起的、准备露出八颗白牙的嘴角僵了一下,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像在接受检阅的士兵,嗓门也比平时刻意收敛压低了不少,但那洪亮的底子依旧如同低沉的鼓声:“叔…叔叔好!我是菲力!伊莱文的朋友!”
他一边说,一边略显笨拙地侧身,让出身后的人,目光急切地越过威廉宽厚的肩膀,往客厅深处搜寻,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那个…小十一在家吧?我们来找他玩儿!” “小十一”这个亲昵的称呼脱口而出后,他似乎意识到在长辈面前有点过于随意,脸更红了些。
威廉被这扑面而来的、混合着寒冽空气和蓬勃青春活力的问候弄得微微一怔。眼前这小伙子,像一头刚从雪原归来的年轻猎豹,筋骨强健,精气神十足,但这初次登门拜访时那份努力想表现得体却掩不住毛躁的拘谨劲儿…倒是透着一股意外的反差萌和真诚。
随着菲力有些紧张地侧身让开,门外的景象才完全展现在威廉和伊云(此时她也好奇地走了过来)面前。
站在菲力身后的是一位气质温婉沉静的姑娘,艾拉。她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米白色长款羽绒服,蓬松的质感很好地抵御着严寒,领口一圈柔软丰盈的浅棕色人造毛绒衬得她小巧的下巴和脸颊越发白皙细腻,如同上好的羊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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