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七月十六日拂晓,九州岛东海岸笼罩在薄雾之中。甘宁的三十艘战船静静停泊在一处隐蔽的海湾里,船舷上的露水在晨光中闪闪发光。甘宁站在“镇海号”船头,望着远处那座土城的轮廓——城墙上插着的狗头旗在晨风中无力地飘动,守夜的土人士兵抱着竹矛,靠在垛口打盹。
“都督,都准备好了。”副将苏飞低声说。他脸上还带着疲惫——昨夜暴风雨中掌舵整夜,眼窝深陷,但握刀的手依然稳定。
甘宁点头,看向身后。五百名海军精锐已经在小艇上集结完毕。这些士兵都是他从四千海军中挑选出来的老卒,最小的也跟他在长江上劫过三年商船,最大的脸上有十几道伤疤。他们穿着轻便的皮甲,腰间挂着环首刀,背上背着弩机,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狼一样的饥饿。
“记住,”甘宁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进城之后,先夺城门,再占粮仓,最后打王宫。遇到抵抗,杀!跪地投降的,绑了!别碰女人孩子——主公说过,咱们不是来屠城的,是来占地的!”
“诺!”五百人齐声低吼。
甘宁跳上第一艘小艇,苏飞紧随其后。二十艘小艇如离弦之箭,在晨雾的掩护下向岸边划去。桨叶入水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这是甘宁在长江上当水贼时练出的本事。
离岸还有三十丈时,城头上突然响起一声警号。一个土人士兵发现了他们,拼命敲打着一面破锣。但已经晚了。
“冲!”甘宁大喝。
小艇加速冲向沙滩。甘宁第一个跳下船,海水没过大腿,他毫不在意,拖着湿漉漉的裤腿就往前冲。环首刀已经出鞘,在晨光中闪着寒光。城头上箭如雨下,但都是竹箭,射在皮甲上只能留下白点。
“弩手!压制!”甘宁头也不回地吼。
身后传来弩弦的震动声。五十具弩机同时发射,特制的三棱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飞上城头。惨叫声响起,土人士兵像割麦子一样倒下。他们的竹甲在弩箭面前如同纸糊。
冲到城下时,城门还没完全关闭——守军显然没料到敌人会从海上突然出现。甘宁看到一个土人百夫长正在拼命推动沉重的木门,他冲过去,一刀劈下。那人举竹矛格挡,竹矛应声而断,刀锋余势未消,从肩头砍到胸口。
鲜血喷了甘宁一脸。他抹了把脸,腥热的味道刺激得他双眼发红。“夺门!”
十个刀盾手冲进门洞,将正在关门的土人砍翻。城门轰然洞开,五百海军如潮水般涌进城内。
这座城并不大,纵横不过百丈,房屋多是木制,街道狭窄泥泞。土人战士们从睡梦中惊醒,有的光着膀子就提着竹矛冲出来。但他们面对的是久经战阵的海军精锐——三人一组,刀盾在前,长矛居中,弩手在后。土人的冲锋很快变成溃散。
甘宁直扑城中央的王宫。说是王宫,其实也就是个大点的木屋群,外围有木栅。栅门紧闭,里面聚集了百余名土人战士,个个身穿皮甲,手持青铜刀——这在瀛洲已经是精锐了。
一个穿着兽皮大氅、头戴狗头铜盔的壮汉站在栅后,用瀛洲土语哇哇大叫。通译陈焕从后面赶来,气喘吁吁地说:“都督,他就是狗奴国国王卑弥弓呼!他说……说咱们是‘海魔’,要用咱们的心脏祭狗神!”
甘宁咧嘴笑了,露出森白的牙齿:“告诉他,老子是来收税的。这城,这人,这地,从今天起都归大汉扬州管了。跪下磕三个头,老子饶他一命。”
陈焕硬着头皮翻译。卑弥弓呼暴怒,一把抢过身边侍卫的青铜长矛,狠狠投掷出来。长矛越过木栅,插在甘宁脚前三尺处,矛杆嗡嗡作响。
“敬酒不吃吃罚酒。”甘宁啐了一口,“苏飞!”
“在!”
“给你一百人,半炷香时间,把这破栅子给老子拆了!”
苏飞领命而去。他让人从船上搬来两架小型投石机——这是在扬州时就准备好的拆卸式武器。二十个士兵熟练地组装,装弹,拉弦。
“放!”
两颗石弹呼啸着飞出,一颗砸在木栅上,碗口粗的木柱应声而断;另一颗飞过栅栏,砸进人群,顿时血肉横飞。
“再放!”
三轮齐射后,木栅已经被砸开一个三丈宽的缺口。卑弥弓呼红了眼,亲自率队冲出来。这位狗奴国王确实悍勇,手中青铜大刀舞得呼呼生风,连续砍翻两名海军士兵。
甘宁冷哼一声,提刀迎上。两刀相交,火星四溅。卑弥弓呼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震得甘宁手臂发麻。但甘宁的刀法是长江水战中练出来的,刁钻狠辣,讲究一击致命。战了五合,他故意卖个破绽,卑弥弓呼大喜,一刀劈下,甘宁侧身闪过,反手一刀削向对方手腕。
“啊!”卑弥弓呼惨叫,青铜大刀脱手,手腕处鲜血喷涌。
甘宁跟上一步,刀背重重拍在他后颈。狗奴国王扑倒在地,被两个海军士兵按住绑了。
国王被擒,剩下的土人战士顿时崩溃,纷纷跪地投降。甘宁走进所谓的王宫,里面堆满了兽皮、粮食、还有一些粗糙的青铜器。最里面有个祭坛,上面供奉着一尊狰狞的狗头神像,神像前还摆着几颗已经干枯的人头。
“野蛮。”甘宁皱眉,“把这些都撤了,扔海里喂鱼。”
陈焕小心翼翼地劝道:“都督,土人敬畏鬼神,若是毁了他们的神像,恐怕……”
“恐怕什么?”甘宁瞪眼,“老子就是要告诉他们,他们的神不管用了!现在这片土地上,老子说了算!去,把所有部落头人都叫来,老子要训话!”
当天下午,狗奴国城中广场上,跪了上百名土人。有本城的,也有附近部落来纳贡的。他们惊恐地看着祭坛上那尊被砸碎的狗头神像,更惊恐地看着坐在原本属于卑弥弓呼的王座上的甘宁。
通译陈焕站在一旁,额头冒汗。甘宁让他翻译的话,一句比一句霸道。
“都听好了!”甘宁的声音如打雷,“从今天起,这座城改名‘镇东城’,归大汉扬州管辖!你们的国王卑弥弓呼,现在是我的俘虏!你们这些部落,每家出五十个壮丁,帮老子修城墙、建码头!出三十个女人,洗衣做饭!粮食、毛皮、药材,按我说的数目上缴!”
他顿了顿,扫视下面瑟瑟发抖的土人:“听话的,有赏!盐巴、铁器、布匹,要多少有多少!不听话的……”他指向广场角落——那里堆着三十多颗人头,都是今天抵抗时被杀的土人战士,“这就是下场!”
陈焕结结巴巴地翻译。土人们先是恐惧,但听到“盐巴、铁器”时,有些人的眼睛亮了起来。瀛洲缺铁,一把铁刀能换十张上等熊皮;盐更是稀缺,只有海边部落能用海水晒出粗盐。
一个胆大的老者——是附近“熊袭部落”的酋长——颤巍巍地问:“大人……真的能给铁器?”
甘宁使个眼色,苏飞让人抬上来两口箱子。打开,一口装满了铁刀,一口装满了盐块。阳光下,铁刀泛着冷光,盐块晶莹剔透。
土人们发出压抑的惊呼。那老者扑通跪下,用额头触碰地面:“熊袭部落愿意归顺!五十个壮丁,三十个女人,明天就送来!”
有人带头,其他人纷纷效仿。不到半个时辰,在场的土人部落全部表示归顺。
当晚,甘宁在“王宫”里召开军议。说是王宫,其实就是个大厅,中间生着火堆,墙上挂着刚剥下来的熊皮。
“都督,今天降了十二个部落,能得壮丁六百,女人三百六。”苏飞汇报,“粮食收缴了八百石,毛皮两千张,还有一些药材。”
甘宁点头:“不够。咱们要在这里扎根,这点人这点粮,撑不过冬天。”他看向陈焕,“老陈,邪马台国那边,有消息吗?”
陈焕连忙道:“审了几个俘虏。邪马台国女王卑弥呼听说她弟弟被擒,大怒,正在集结军队,据说要发兵五千来救。另外,出云国、投马国、奴国也都派了探子来,在城外转悠。”
甘宁眼睛一亮:“好啊!都来了才好!老陈,你明天带几个人,去出云国走一趟。告诉他们,狗奴国现在是老子的了,卑弥弓呼是老子抓的。邪马台国要来打,让他们看着办——是帮着邪马台国打咱们,还是跟咱们联手打邪马台国,自己选!”
苏飞担心道:“都督,咱们只有五百人守城,万一……”
“没有万一。”甘宁打断他,“邪马台国离这至少三百里,大军集结行军,少说也要十天。这十天,够咱们做很多事了。”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挂着的地图前——这是根据土人描述刚绘制的九州岛简图:“你们看,狗奴国在九州东南,邪马台国在九州中部,中间隔着‘日向’、‘大隅’几个小国。这些小王八蛋,平时受邪马台国欺负,心里早就不满了。”
他手指重重一点:“老陈,你这次去,不仅要联络出云国,还要派人暗中接触日向、大隅这些小国。告诉他们,只要他们归顺大汉,邪马台国那边,老子替他们扛着!而且,”他咧嘴笑了,“谁第一个归顺,老子赏他一百把铁刀,五百斤盐!”
众将精神一振。苏飞抚掌:“都督高明!这是要挖邪马台国的墙角啊!”
“不光挖墙角,”甘宁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还要让他们互相猜忌。老陈,你再放个风声出去,就说邪马台国内部有人想造反,卑弥呼的女王位置坐不稳了。”
陈焕愣住:“这……这不是造谣吗?”
“就是造谣!”甘宁大笑,“谣言这东西,传着传着就成真的了。等邪马台国的将领们互相猜疑,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镇东城热闹非凡。投降的部落陆续送来壮丁、女人,苏飞组织他们加固城墙、扩建码头。甘宁从海军中挑出五十个老兵,训练土人壮丁使用弩机——当然,只是最基础的射击,关键的上弦技巧、弩机结构,一概不教。
七月廿三,陈焕回来了,还带回了三个人。一个出云国的使者,一个奴国的商人,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日向国的小王子。
“都督,大喜!”陈焕满面红光,“出云国愿意结盟,只要咱们帮他们对付邪马台国,他们愿意开放港口,让云商贸易。奴国更干脆,直接说愿意归顺,只要咱们保护他们的银矿。至于日向国……”他压低声音,“小王子是偷跑出来的,他说日向国王不敢公开反抗邪马台国,但暗中愿意提供粮草。”
甘宁看向那三人。出云使者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眼神精明;奴国商人胖乎乎的,手指上戴着好几个银戒指;日向小王子才十五六岁,面色苍白,眼中却有不甘。
“都坐。”甘宁摆手,“既然来了,就是朋友。苏飞,拿酒来!”
酒过三巡,话匣子打开了。出云使者先开口:“甘将军,邪马台国已经集结了四千军队,由大将‘难升米’率领,十日内必到。我国愿出兵一千相助,但有一个条件。”
“说。”
“战后,狗奴国的地盘,我们要三分之一。”
甘宁心中冷笑,面上却笑呵呵:“好说好说。不过,你们出一千兵,就要三分之一的地盘,那奴国、日向国也出兵出力,怎么分?”
奴国商人连忙道:“我们不要地盘,只要将军保护我们的银矿,让我们继续开采就行。每年……我们愿意上缴三成产量。”
日向小王子怯生生地说:“父王说……若将军能击退邪马台国,日向愿奉将军为盟主,年年纳贡。”
甘宁大笑:“痛快!这样,仗打完了再说!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打退那四千邪马台军!”
他让人铺开地图。出云使者指着地图上一条河:“这是‘大淀川’,邪马台军必从此过。若在河岸设伏,半渡而击……”
“不。”甘宁摇头,“四千人,太多了,伏击吃不下。”他手指点向狗奴国城北二十里处的一片丘陵,“在这里打。”
众人看去,那是一处喇叭状的山谷,入口窄,里面宽。
“苏飞,你带一千人——五百海军,五百土人壮丁——守山谷入口,多备弓箭滚木。老陈,你带出云、奴国、日向的人,到附近山头插满旗帜,多布疑兵。至于老子……”甘宁咧嘴,露出白牙,“带三百精骑,绕到他们屁股后面!”
“精骑?”众人都愣了。海军哪来的骑兵?
甘宁笑了:“船队来的时候,不是带了三十匹幽州马吗?虽然少,吓唬人够了。另外,咱们不是刚收降了熊袭部落吗?他们养了百十头驯鹿,也能充数。”
七月廿八,探马来报:邪马台国大军已到大淀川北岸,正在伐木造筏,准备渡河。
甘宁站在镇东城城头,望着北方。暮色中,他拍了拍城墙的垛口:“老苏,这城交给你了。守三天,三天之内,老子一定回来。”
苏飞抱拳:“都督放心,人在城在!”
当夜,甘宁率三百“骑兵”出城。说是骑兵,其实只有三十匹真正的战马,其余都是驯鹿,还有几十头牛——这是从土人部落征来的。每头牲口后面都拖着树枝,跑起来烟尘滚滚。
三百人趁着夜色,绕了一个大圈,于次日清晨抵达大淀川上游。从这里往下看,邪马台军正在渡河。四千人乱哄哄的,有的乘木筏,有的直接泅渡,武器盔甲堆在岸边。
“都督,什么时候打?”一个年轻校尉问。
甘宁眯着眼:“等他们过了一半。”
半个时辰后,约有两千人过了河,正在南岸整队。北岸还有两千人等着渡河。甘宁翻身上马,举起环首刀。
“弟兄们!随我冲!”
三百“骑兵”从山坡上冲下。马蹄、鹿蹄、牛蹄踏得大地震颤,身后烟尘蔽天,看起来像是千军万马。甘宁冲在最前,赤色披风如一团火焰。
正在渡河的邪马台军大惊失色。北岸的士兵想往回跑,南岸的想过来支援,中间河里的木筏互相碰撞,不少人落水。大将难升米在南岸声嘶力竭地指挥,但已经晚了。
甘宁率队冲进北岸敌军。三十匹真正的幽州战马冲开人群,马上的海军士兵挥舞着铁刀,如砍瓜切菜。驯鹿和牛虽然不能作战,但横冲直撞,把敌军队形搅得大乱。
“放箭!”甘宁大吼。
跟在后面的步兵张弓搭箭,箭雨落入敌群。邪马台军大溃,有的跪地投降,有的跳河逃生,更多的是往南岸跑。
甘宁没有追过河。他勒住马,看着南岸的难升米,哈哈大笑:“回去告诉你们女王,她弟弟在老子手里!想要人,拿一万张熊皮、五千石粮食来换!不然,老子就把他剁了喂狗!”
说完,他调转马头,带着俘虏和缴获的物资,扬长而去。
难升米站在南岸,脸色铁青,却不敢追——那一地尸体,还有漫山遍野的“骑兵”烟尘,让他以为遇上了至少两千骑兵。
实际上,甘宁只有三百人,三十匹马。
但这一仗,够了。
消息传回镇东城时,全城欢呼。土人们看甘宁的眼神,已经不只是恐惧,更多是敬畏——能以三百人击退四千大军,这不是人,是神!
当夜庆功宴上,出云使者、奴国商人、日向小王子轮番敬酒。甘宁来者不拒,喝到酣处,他搂着出云使者的肩膀:“告诉你家国王,三分之一的土地,老子给了!不过,不是狗奴国的地,是邪马台国的地!等老子打下邪马台国,分他三分之一!”
使者大喜过望,连连称谢。
夜深人散后,甘宁独自走上城头。海风带着咸腥味扑面而来,他望着北方——那里是邪马台国,是九州岛的核心,是瀛洲最强大的国家。
“快了,”他喃喃自语,“等收拾了邪马台国,本州、四国、北海道……瀛洲四岛,迟早老子都要打下来!”
远处海面上,“镇海号”的灯火如星辰闪烁。更远的地方,是无尽的黑暗,和更广阔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