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时光,在稷山南麓的书院中如水般流逝。
这七日里,“仁者气场”已稳定覆盖书院核心区域,光晕柔和如晨曦,滋养着草木人心。学员们逐渐习惯了书院的节奏:晨起练武或静坐,午前听讲研讨,午后各自钻研,傍晚交流心得。儒门研究小组已从最初的三十余人扩展到五十多人,每日在东厢的讨论声常常持续到深夜。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书院西侧那片原本荒芜的坡地,在这七日内被改造成了一处雅致的园景——一方新挖的池塘引入山涧活水,池边移植了数十竿青竹,池中铺了卵石,养了几尾锦鲤。竹影映水,清风过处,飒飒有声。
这池塘是琴剑先生提议修建的。老道说:“儒家讲‘仁者乐山’,道家讲‘智者乐水’。书院既有山之气,不可无水之韵。”沈清言深以为然,便请当地工匠配合卫队战士,三日成池,四日布景,到第七日时,已是一处可游可观的所在。
第八日清晨,辰时三刻。
第二讲的地点便设在这池边庭院。
沈清言今日换了装束——一袭月白色的宽袖道袍,长发以木簪束起,腰间系着深青色丝绦,脚下是素面布鞋。他立于池边青石之上,身后竹影婆娑,池水微澜。手中无书卷,身后无座席,只有清风流水为伴。
学员们陆续到来,在池边空地铺好的草席上盘膝而坐。一百零八人,加上五十名卫队进修生,一百五十八人将庭院坐得满满当当,却无人喧哗。所有人都被这池边景致和沈清言的气场所感染,自觉地安静下来。
郑教授带着儒门成员坐在前排,吴教授、陈小雨、王师傅等都在其中。希腊的亚里博士、印度的夏尔马教授、日本的小林康夫等国际学者也早早到场,他们对中国道家思想早有研究,今日皆神情专注。
琴剑先生坐在沈清言侧后方三米处,闭目凝神,似在调息。苏晚和赵山河分立庭院两侧,既是护卫,也作听众。
辰时末,人已到齐。
沈清言缓缓睁眼,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如池水般平静深远:
“诸位,七日不见。”
“上回我们讲‘仁者爱人’,讲的是立心守正,是儒家入世的担当。今日,我们换一种智慧——”
他顿了顿,池中一尾锦鲤跃出水面,带起一圈涟漪,仿佛在应和:
“讲如何以柔克刚,以无胜有。”
沈清言转过身,面向池塘。晨光洒在池面上,泛着粼粼金光。他伸手指向池水:
“《道德经》第八章有云:‘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他回身看向众人:“什么是‘上善若水’?不是说要像水一样柔弱,而是说——最高的善,像水一样滋养万物而不争夺,停留在众人不愿去的低处,所以最接近‘道’。”
他顿了顿,抛出一个问题:
“那么请问,我们所对抗的灰雾、抹除者,乃至其背后的历史吞噬者,本质是什么?”
庭院内安静片刻。
一位研究心理学的年轻学者举手:“是‘否定’。否定历史,否定记忆,否定文明存在的意义。”
“是‘侵蚀’。”另一位学员补充,“像腐蚀剂一样,慢慢消解一切。”
“是‘强横’。”沈清言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极致的强横——强横地抹除、强横地否定、强横地终结。它不与你讲道理,不与你协商,它只是强行地、霸道地要将一切化为虚无。”
他走到池塘边,蹲下身,用手舀起一捧水:
“如果我们以更强硬对抗强横,会如何?”
水从指缝间流下,滴回池中。
“就像用手去抓水,抓得越紧,流失得越快。”沈清言起身,“硬碰硬,终有力竭之时。卫队战士再勇猛,个人精力有限;防护阵法再坚固,能量终会耗尽;遗迹守护得再严密,也防不住无孔不入的侵蚀。”
他话锋一转:
“但水,从不强横。”
“你看这池水——”沈清言指向池塘,“它不争高,只就低;不强行,只顺势;不破坏,只滋养。竹根需要水,它就渗入土壤;鱼儿需要水,它就提供浮力;人需要水,它就解渴涤尘。”
“可是,”沈清言声音提高,“《道德经》第七十八章又说:‘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
“天下没有比水更柔弱的,但攻击坚硬强大之物,没有什么能胜过水,因为没有什么能代替它。”
他看向全场,目光锐利:
“灰雾侵蚀记忆,试图截断文明的传承。那我们是否可以学水之渗透——让记忆不再只是刻在石碑上、写在书卷里的‘死物’,而是像活水般在民族的血脉中自然流淌?父传子,师传徒,口耳相传,心心相印。这样的记忆,如何能被完全截断?”
这番话,让许多学员眼睛一亮。
吴教授喃喃道:“是啊……秦朝焚书,可儒家经典靠口传心授保存下来了。五胡乱华,可世家大族靠家学传承保住了文脉。最黑暗的年代,文明的火种也从未完全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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