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年三月初一,辰时三刻。
稷山南麓,书院临时建筑群中央的露天庭院内,一百零八张青石凳呈扇形排开,面对着庭院正北方向的一座矮台。矮台不过三尺高,由未经雕琢的泰山青石垒成,台上只设一张朴素的榆木书案,案上摆放着几卷线装书、一方砚台、一管毛笔。
庭院四周,八棵百年古槐如天然华盖,初春的新芽刚刚萌发,在晨光中透着嫩绿。东侧围墙外,那块刻着“百家争鸣,薪火相传”的奠基碑静静矗立,在晨曦中泛着温润的白光——自奠基典礼那日形成“启智领域”后,这种微光便昼夜不熄,仿佛这石碑有了生命,在自行呼吸吐纳。
沈清言站在庭院入口的月洞门前,静静看着陆续入场的学员。
他的身体仍在恢复期。文宫修复进度停留在57%已有半月,精神力恢复了约六成,虽然日常活动无碍,但距离再次施展大规模言灵尚有距离。今晨他特意换上了一身素青色的长衫,腰间系着深色布带,头发用木簪简单束起——这一身打扮让他看起来不像“薪火”总指挥,倒像古时书院里最普通的讲学先生。
学员们陆续入场,各自寻找石凳坐下。
七十三岁的吴教授拄着拐杖,在弟子的搀扶下坐到了第一排正中。老人家今天特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中山装,胸前口袋还插着一支钢笔,神情庄重如赴大典。
陈小雨从云南带来的碎花布包放在膝上,里面是她连夜整理的笔记——这几天她借住在附近农家,每晚都在油灯下自学《三字经》《千字文》,不认识的字就圈出来,准备今天问。
王师傅依旧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但显然精心打理过,连指甲缝里的油污都洗净了。他坐在后排,腰杆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上,像个小学生。
希腊的亚里士多德博士(为了方便交流,他让大家直接称呼他的中文名“亚里”)坐在吴教授旁边,这位研究柏拉图哲学的学者今天戴了一副金丝眼镜,手里拿着厚厚的笔记本和录音笔。他的旁边是来自印度的梵学研究者夏尔马教授,以及日本的汉学家小林康夫。
草庐区外,还有另一群人——五十名身着统一作训服的卫队成员,在赵山河的带领下,整齐地坐在庭院外围的草地上。这是卫队进修计划的第一批学员,按照赵山河的命令,他们必须旁听所有公开讲学。此刻,这些平日摸爬滚打的战士们坐得笔直,但脸上多少带着些茫然——让他们拿枪拿刀没问题,拿笔听课,实在有些为难。
辰时末,一百零八名正式学员、五十名卫队进修生全部就位。
庭院内鸦雀无声。
只有晨风吹过古槐枝叶的沙沙声,远处山涧的流水声,以及不知何处传来的、极清脆的鸟鸣。
沈清言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向矮台。
他的脚步很稳,但只有紧跟在身后的苏晚能看出,他的步伐比平日慢了半拍——这是身体尚未完全恢复的迹象。苏晚今天也换了便装,一身深灰色劲装,腰间佩剑,站在矮台侧后方三米处,既是护卫,也是听众。
沈清言登上矮台,在书案后坐下。
他没有立即开口,而是先将案上的书卷一一展开。动作很慢,很细致,仿佛在完成某种仪式。
最先展开的是一卷纸色泛黄的《论语》线装本,民国时期的石印版,边角已经磨损,但保存完好。
然后是《孟子》《大学》《中庸》——四书齐备。
再然后,是一卷空白的宣纸。
最后,他从怀中取出一物,轻轻放在书案左上角。
那是一枚拳头大小、通体温润的玉石——仙石之种。
玉石出现的瞬间,庭院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奠基碑的方向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嗡鸣,仿佛在呼应。玉石内部的金色光晕缓缓流转,搏动的节奏比往日稍快了些,像是某种共鸣,又像是期待。
所有学员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吴教授推了推老花镜,眯着眼仔细看,轻声自语:“这玉……非同凡响。”
陈小雨睁大了眼睛,她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石头——不,不只是美丽,那玉石仿佛有生命,在呼吸。
王师傅则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天看石猴出世直播时,就是这里“咯噔”一下。此刻看到这玉石,那种感觉又来了。
沈清言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微微一笑。
“诸位,”他开口,声音清朗平和,却清晰地传到庭院每个角落,“今日是书院第一堂正式讲学。在开始之前,我想先问一个问题——”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
“在你们看来,此时此刻,我们最应该讲什么?”
问题抛出,庭院内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然后,有人举手——是后排一位三十出头的青年学者,研究魏晋玄学的博士。
“沈先生,”他起身,恭敬道,“我以为,当此文明危难之际,应讲《孙子兵法》。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对抗‘虚无’,需要战略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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