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杯碎裂的刺耳余音,如同最后的警钟,在陈鸿渐疯狂的心湖中激起一圈濒临溃散的涟漪。那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的、充满蛊惑的低语,所带来的第一反应并非狂喜,而是源自生物本能与残存理智的、最深沉的 恐惧。
他猛地从病床上弹坐起来,动作幅度之大让昂贵的床垫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紧了身下的羊绒薄毯,手背上青筋虬结,如同枯萎藤蔓缠绕着嶙峋的岩石。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病号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恶寒。
“谁?!是谁在说话?!” 他嘶声吼叫,声音在空旷的病房里回荡,却只撞上冰冷墙壁,反弹回一片更加令人心慌的死寂。他赤红的眼睛疯狂扫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窗帘厚重的阴影后,迷你酒吧玻璃柜的反射中,天花板装饰线条的缝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医疗设备指示灯稳定的、冷漠的绿光,和他自己因恐惧而扭曲的倒影,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微微晃动。
不是幻听。那声音太清晰,太具有针对性,直指他内心最黑暗的角落。也不是药物副作用,他此刻的头脑在极致的刺激下,反而有种病态的清醒。
一股寒意,比破产清算那天的冰雪更冷,从他脊椎尾端一路窜上后脑。他陈鸿渐纵横商海数十年,见过无数阴谋诡计,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更明白这种直接侵入意识、许诺强大力量的存在,其背后往往隐藏着远超想象的恐怖代价。
“你……你到底是谁?!” 他强迫自己压低声音,嘶哑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仿佛在与看不见的幽灵对话,“滚出去!从我脑子里滚出去!”
他试图回忆起曾经学过的、用于静心宁神的呼吸法,但那纷乱的思绪和沸腾的怨恨,让他连一次完整的深呼吸都无法完成。他只能徒劳地挥舞着手臂,像是在驱赶无形的蚊蝇,动作滑稽而绝望。
那诡异的低语并未因他的抗拒而消失,反而发出一阵极其轻微、仿佛无数细碎冰晶摩擦的……低笑。
【恐惧?明智的反应,蝼蚁最后的谨慎。】
声音依旧直接回响在意识中,语调却似乎多了几分“人性化”的玩味,如同经验丰富的猎手,欣赏着猎物落入陷阱前最后的挣扎。
【但恐惧,救不了你。恐惧,改变不了你像垃圾一样被抛弃、被遗忘的事实。】
“你胡说!我没有被遗忘!” 陈鸿渐本能地反驳,但声音虚弱,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他环顾这间华丽而冰冷的牢笼,想起妻离子散,想起众叛亲离,想起外面那个依旧运转却已将他彻底排除在外的世界……一阵尖锐的刺痛攫住了他的心脏。
低语趁虚而入,声音变得如同最知心的密友,充满了 理解 与 同情,却在这份伪装之下,精准地将毒液注入他灵魂最脆弱的伤口。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陈鸿渐。】
声音引导着他的“视线”,仿佛让他能以一种超越物理的方式,“看”到病房之外。
【看看电视里,那些光鲜亮丽的报道。人们在谈论沈清言,谈论他的‘正气歌’,谈论他守护的遗迹,谈论他领导的什么‘阵线’……他们把他捧上神坛,视他为文明的希望。】
一幕幕画面——沈清言在会议上从容不迫,与各方代表握手;民众在“文脉APP”上热情留言;新闻主播用激昂的语调称赞“东方守护者”——这些或真实或想象的场景,被低语强行塞入陈鸿渐的脑海,每一幅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自尊上。
【再看看你自己。躺在这里,无人问津。昔日的伙伴在哪里?曾经的荣耀谁还记得?连你的血脉至亲,都急不可耐地与你切割。】
画面切换:妻子冷漠签字的侧脸,儿女公式化的邮件,昔日下属在媒体上撇清关系的嘴脸……这些记忆的碎片被翻搅起来,混合着低语的声音,变成最锋利的匕首。
【你曾经建造的摩天大楼,或许还矗立在那里,但人们只会记得它换了主人。你曾经主导的商业传奇,或许还会被提及,但只会作为‘沈清言打击对象’的注脚。】
【公平吗,陈鸿渐?】
低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煽动人心的、愤世嫉俗的激昂。
【你呕心沥血数十年,打下偌大江山,最终却身败名裂,一无所有,连名字都要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而那个毁了你一切的沈清言,却踩着你的尸骨,享受万众膜拜,青史留名!】
【这世道,对你……何曾有过半分公平?!】
“不公平!这不公平!” 陈鸿渐被彻底点燃了,他捶打着床垫,眼中血丝密布,之前的恐惧被更汹涌的怨恨和不甘淹没。低语的话,句句戳中他最痛之处,将他内心所有阴暗的委屈和愤怒都合理化、正义化了。是啊,是这个世界对不起他!是沈清言夺走了他的一切!凭什么他要承受这些,而对方却风光无限?
就在陈鸿渐被怨恨吞噬,理智摇摇欲坠的临界点,低语给出了最致命的一击—— 展示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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