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高级病房特有的、试图掩盖一切病痛的淡雅香氛,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顽固地渗透进每一寸空气。窗外,是京华市繁华依旧的夜景,霓虹流淌,车灯如河,勾勒出一幅与病房内死寂格格不入的喧嚣画卷。
陈鸿渐躺在宽大、洁白、柔软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声响的病床上,身上盖着产自意大利的顶级羊绒薄毯。这间私立医院的VIP病房,依旧维持着他破产清算前所习惯的奢华标准——独立的会客区配备着真皮沙发和迷你酒吧,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设计过的庭院景观,墙壁上挂着价值不菲(如今或许已被悄悄替换成仿品)的抽象画,连床头呼叫按钮都是镀金的。
然而,这一切的“体面”,如今看来,都像是覆盖在腐烂伤口上的华丽绸缎,徒有其表,内里是早已溃败流脓的绝望。
他的寰宇集团,那个曾经横跨多个领域、触角伸向海内外、市值一度逼近万亿的商业帝国,在短短数月内,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轰然崩塌。核心业务被调查,资金链断裂,合作伙伴反目,股价崩盘,债务如雪崩般压来……最终,一纸破产清算的通知,为他数十年的商海沉浮,画上了一个屈辱而冰冷的句号。
破产清算的过程,如同一场漫长而公开的凌迟。昔日光环褪尽,露出底下最真实也最残酷的人性图景。
妻子,那个曾经在无数宴会上挽着他的手臂、笑靥如花、被誉为“京城名媛”的女人,在第一个债权人找上门后不到一周,便带着律师团队,以“感情破裂”和“财产分割”为由,向他递交了离婚协议。她没有哭闹,没有抱怨,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只是用那双依旧漂亮却冰冷如玻璃珠的眼睛,平静地陈述着分割财产(尽管已所剩无几)和子女抚养权(两个孩子早已在国外读书)的条款。仿佛他陈鸿渐,不再是同床共枕二十余载的丈夫,而只是一个亟待处理的、不良的“资产包”。
一双儿女,从国外发来的邮件措辞礼貌而疏远,表达了对家族变故的“遗憾”,并委婉表示学业紧张,近期不便回国,同时“希望父亲尊重母亲的决定”。字里行间,他读不出丝毫关切,只有急于划清界限的冷漠。
曾经围绕在他身边,称兄道弟、鞍前马后的“朋友们”,更是作鸟兽散。手机从最初的响个不停,到偶尔有陌生号码打入(多是催债或媒体),再到最后彻底沉寂,如同变成了一块冰冷的废铁。那些他曾鼎力相助、甚至一手扶持起来的“伙伴”和“下属”,此刻要么避之唯恐不及,要么干脆落井下石,在媒体上爆料所谓“内幕”,以换取关注或利益。
商业对手们的嘲讽与幸灾乐祸,他尚能忍受。但来自至亲至信的背弃,如同最锋利的冰锥,一次次狠狠凿穿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防。
如今,他躺在这里,名义上是“调养因过度操劳引发的神经衰弱和心脏不适”,实际上,是被NSID默许、甚至某种程度上“安排”在此处。这间病房,与其说是疗养所,不如说是一个相对体面的……囚笼。他剩下的,只有这套尚未被完全执行清算(因涉及复杂医疗条款)的VIP病房使用权,一个早已不再信任他、只按合同办事的私人医疗团队,以及卡上那点微不足道、仅够维持最基本体面生活的“生活费”。
当然,还有满腔沸腾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从内部焚烧殆尽的—— 不甘 与 怨恨!
他恨!恨那些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小人!恨那个无情无义、只顾自己的妻子!恨那两个冷漠自私的儿女!恨所有在他失势时转身离去、甚至反咬一口的“朋友”!
但他最恨的,是沈清言!
是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装神弄鬼的家伙!是他,毁了“历史道标”计划,打破了自己掌控文明复苏、进而攫取无上权力与财富的美梦!是他,引来了官方和各方势力的注意与打击,最终导致了寰宇集团的覆灭!是他,让自己从云端跌落,沦为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沈清言……沈清言!!” 陈鸿渐猛地从床上坐起,因为动作过猛而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和心悸。他双目赤红,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对面墙壁上悬挂的液晶电视。
电视屏幕是暗的,像一只巨大的、嘲讽的黑色眼睛。但他脑海中,却反复回放着之前看到的新闻画面——沈清言在某个国际会议上沉稳发言的画面,沈清言与那些奇装异服的外国人(CPF盟友)握手的画面,甚至还有模糊的、关于“洛阳奇迹”、“正气壁垒”的报道片段。这些画面,如同淬毒的钢针,不断刺扎着他敏感的神经。
凭什么?!凭什么他陈鸿渐落得如此下场,而那个沈清言却春风得意,甚至被捧成了什么“文明守护者”、“东方代表”?凭什么他毕生心血化为乌有,而对方却一步步走上更高的舞台,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和更广泛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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