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阶玉碎 第95章

沈清辞接过草稿，指尖刚触到纸页，就觉出一股阴寒顺着指尖往小臂爬，像是握着一块冰。他立刻从袖中摸出一张 “辨怨符”，贴在草稿上，符纸瞬间泛出淡红的光，边缘还微微卷曲 —— 这纸页上附着的怨气，比李秀才的考卷更浓，显然刘秀才的号房离周明尸骨更近，受到的怨气侵蚀也更重。他抬头望向贡院中央的旗杆，旗杆的影子在地面投下细长的线，正好指向阁楼的方向，而影子的末端，竟泛着淡淡的黑气，那是怨气顺着地基蔓延的痕迹，像一张无形的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笼罩整个贡院。“是周明的怨气顺着地基爬过来了。” 他的声音凝重，玄阴罗盘的指针此刻死死钉向地下，盘面的暗红微光里，隐约能看到地基的砖石轮廓，“他的尸骨在阁楼下方三尺，怨气顺着地基的裂缝扩散，现在整个贡院的地基都浸在怨气里。考生只要踩在青石板上，怨气就会顺着鞋底侵入体内，再加上怨蛊卵释放的毒素催化，幻觉会比之前更严重，发作也更快。”

“那怎么办啊沈公子？” 王勇抓住沈清辞的衣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声音都在发抖，“还有七天就科举了，现在考生们都不敢进号房，有的甚至想逃出去！可谢大人下令封了贡院，他们一闹，场面更乱了！刚才还有个考生要翻西墙，被衙役拦住后，竟一头撞在墙上，现在还昏着！” 他指着不远处的西墙下，几个衙役正围着一个昏迷的考生，考生的额角渗着血，旁边丢着一个布包，里面露出半块发霉的饼和几件换洗衣物，显然是早就准备好要逃出去的干粮行李，布包上还绣着 “高中” 二字，透着讽刺的意味。

沈清辞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熟悉的脚步声 —— 谢景渊来了。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衣摆沾着西校场的湿泥和草屑，连靴底都还沾着杂草，显然刚从那里侦查回来，手里拿着一张手绘的贡院地基图，图上用红笔圈出了阁楼的位置，旁边用小字标注着 “怨气扩散范围：东至丁字号房，西至西配殿，南至前院槐树，北至后墙”。“沈公子，西校场的禁军又增兵了，足足加了两百人，张霖亲自去了，还带了十几个黑袍人，每个黑袍人手里都拿着黑色陶罐，和我们在东配殿找到的一模一样。” 他的声音低沉，目光扫过混乱的考生，眉头拧成了死结，连平日里温和的眼神都透着凝重，“我刚在西校场外围的树林里侦查，看到他们在往陶罐里加东西，像是从坟里挖出来的骨头粉，还混着红色的液体，应该是想增强怨蛊的毒性，让考生更快陷入幻境。”

谢景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虑，朝着人群最密集处走去。此刻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江南秀才正蜷缩在角落，浑身剧烈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手中紧紧攥着一个绣着并蒂莲的荷包，荷包的边角已经磨破，上面的丝线也被泪水晕染得模糊不清。谢景渊放缓脚步，半跪在青石板上，膝盖硌到石子的刺痛他浑然不觉，只是缓缓伸出手，声音轻柔得如同春日拂过湖面的风：“这位公子，我是御史台谢景渊。你看，这是安神符，是昨夜在城隍庙请高僧开过光的，贴上它，所有的妖邪就再也近不了身。” 说着，他从袖中小心翼翼摸出一张符纸，符纸上朱砂绘制的符文还带着温热，那是他凌晨特意去城隍庙求来的，指尖还残留着香火的气息。

然而，那秀才却突然暴起，双眼布满血丝，像一头受惊的困兽般发出凄厉尖叫，狠狠将符纸拍落在地：“别拿那个！白衣人就在你后面！他手里的毛笔沾着血！要在你背上写‘不公’！还要写我的名字！” 他疯狂挥舞着手臂，指尖几乎要戳到谢景渊的面门，指甲缝里还沾着之前抠掌心留下的血渍。身旁几个同样惊恐的考生也被他带动，跟着哭喊起来，有的说 “我也看到了！白衣人在房梁上”，有的说 “我的考卷变成血书了”，场面瞬间陷入更大的混乱，连远处昏着的考生都被这动静惊醒，一睁眼就开始哭喊 “别抓我”。

谢景渊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撞得趔趄了一下，却很快稳住身形。他弯腰捡起符纸，发现原本鲜红的符文此刻竟泛起诡异的黑气，像被墨汁浸染过一般，显然是周围的怨气太重，影响了符纸的效力。他心中一沉，意识到情况远比想象中棘手，可面上却依旧保持镇定，缓缓伸出手，轻轻按住那秀才颤抖的肩膀，语气沉稳而坚定：“别怕，你看，这符纸只是被风吹起的灰尘弄脏了。” 说着，他掏出怀中的素色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符纸上的黑气，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易碎的瓷器，“我们大雍律法森严，有神明庇佑，更有禁军守护京城，妖邪根本不敢作祟。你寒窗苦读数载，从江南赶来京城，难道要让这些莫须有的幻象，毁了自己十年的心血？”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蕴含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让人不禁心生敬畏。与此同时，他的余光如闪电般迅速扫过身旁的衙役，那一瞬间的示意虽然细微，但却被衙役准确地捕捉到。

衙役心领神会，立刻如离弦之箭一般快步奔去，生怕稍有耽搁就会惹恼这位大人。不一会儿，他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艾草汤匆匆返回，那碗中的汤药还在微微冒着热气，仿佛在诉说着它刚刚出锅的新鲜。

谢景渊稳稳地接过汤碗，他的动作优雅而从容，就像一位经验丰富的医者。他先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碗壁，感受着那微微的热度，然后才将汤碗递到那秀才的唇边，柔声说道：“来，喝一口吧。这艾草可是今早从城郊特意采摘回来的新鲜艾草，经过了半个时辰的精心熬制，具有驱邪避秽的功效。喝下去，你就不会再害怕了。”

那秀才的身体依然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似乎恐惧已经深入骨髓。然而，在谢景渊那坚定而温柔的目光注视下，他终于鼓起勇气，缓缓抬起头来。他的手颤抖得厉害，几乎无法握住碗沿，但还是努力地接过了那碗汤药。

当碗边触碰到嘴唇的一刹那，秀才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着，仿佛那碗汤药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需要他用全身的力量去吞咽。终于，他艰难地咽下了第一口汤药，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缓缓滑落，带来了一丝温暖和安慰。

随着汤药的入喉，秀才的身体渐渐停止了颤抖，他的眼神也逐渐恢复了几分清明。原本苍白如纸的面庞，此刻也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红晕。

周围原本躁动不安的考生们，目睹了这一幕后，也渐渐安静下来。他们的目光交汇在一起，有的充满了信任，有的则透露出些许忐忑。有些考生甚至主动朝着谢景渊这边靠近，似乎希望能从他身上获得更多的安慰和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