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阶玉碎 第79章

“沈公子，林风统领那边传来消息，说在赵峰密室找到了半瓶控心蛊解药，已经送去太医院熬制了。” 春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捧着一个描金锦盒，盒盖微敞，里面除了苏怜儿生前最爱的 “醉春红” 胭脂、银铃，还多了一方绣了一半的兰草帕子 —— 那是苏怜儿死前一晚，还在给春桃绣的生辰礼，针脚细密，却永远停在了兰草的花萼处。

沈清辞回头，目光落在帕子上，心中泛起一阵暖意，又带着几分酸涩。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苏怜儿的情景：那时她坐在梳妆台前，也是这样拿着绣针，阳光落在她发间，连胭脂都显得温柔。可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会为了藏住贪腐账册，在枕头里缝夹层，在井壁刻暗格，甚至不惜用自己的性命拖延时间。

“苏姑娘若知道解药找到了，肯定会放心的。” 春桃的声音带着哽咽，她轻轻抚摸着锦盒里的银铃，银铃发出细碎的 “叮铃” 声，与苏怜儿生前走路时的声响一模一样，“只是…… 真的能让她的怨灵安息吗？前晚我还梦到她，她说‘账册虽找到，可害我的人还没全伏法’，眼神里满是不甘。”

沈清辞从袖中摸出一张黄色的超度符，符纸边缘用金粉描了一圈 “往生咒”，中央的朱砂符文是他凌晨用纯阳血画的，指尖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她的执念分两层：一是让真相大白，二是让所有同党伏法。现在账册已呈给皇上，赵峰虽逃，但他的党羽周明、吴伟已被陈忠拿下，赵成的血祭计划我们也已知晓 —— 这两层执念，已解了大半。” 他蹲下身，将超度符放在水井边缘，又从怀中摸出一小撮 “醒神草”，撒在符纸上，“这草能驱散怨煞残留的戾气，让她在往生时少受些苦。”

春桃点头，小心翼翼地从锦盒里取出胭脂，用银簪挑了一点，轻轻抹在纸钱上：“苏姑娘最爱这胭脂，说涂了显气色。现在她要走了，得让她漂漂亮亮的。” 胭脂的甜香混着醒神草的清凉，在空气中弥漫，竟与苏怜儿生前房间的气味一模一样。

沈清辞点燃超度符，火焰 “腾” 地一下升起，映得他眼底发红。他将燃烧的符纸轻轻放进水井，符纸落水的瞬间，没有立刻熄灭，反而在水面上燃烧了三息才化作灰烬。井水突然开始冒泡，不是普通的水泡，而是泛着淡红的泡泡，从井底源源不断地冒上来，每个泡泡破裂时，都散发出一缕极淡的胭脂香，像是苏怜儿在回应他们。

“苏姑娘，” 沈清辞的声音放得极柔，手中的桃木剑轻轻敲击井壁，发出 “咚咚” 的声响，节奏与苏怜儿生前敲梳妆台的习惯完全一致，“账册已让皇上看到，太后被囚，周明、吴伟已认罪，赵成的血祭计划我们会阻止，那些被你保护的孤儿，谢大人也已派人守住 —— 你的心愿，我们都会帮你完成。你不必再牵挂，安心往生吧。”

井水的冒泡声突然变大，淡红色的泡泡在水面汇聚，渐渐凝成一个模糊的红色身影。身影越来越清晰：苏怜儿穿着她常穿的云锦红衣，长发不再像之前怨煞那样凌乱，而是梳得整整齐齐，发间还别着那支她最爱的银簪；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痛苦扭曲，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水，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 与她生前坐在梳妆台前的温柔模样，几乎重合。

“苏姑娘！” 春桃激动地扑上前，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她只能隔着空气大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您看，胭脂我给您带来了，帕子也快绣好了，您放心，我会把它绣完，烧给您的！”

苏怜儿的怨灵没有说话，只是朝着春桃轻轻点头，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锦盒上，银铃又 “叮铃” 响了一声，像是在回应。然后她转向沈清辞，缓缓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 —— 这是她作为烟雨阁清倌人，对恩客的礼仪，可此刻的动作里，没有卑微，只有感激。

沈清辞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想起昨夜在赵府密室，看到苏怜儿藏在暗格里的信，信上写着 “若我身死，望捡到信者，将账册交予御史台谢景渊或沈清辞，此二人，是大雍最后的希望”。原来从那时起，她就已经选好了托付之人，而他们，终究没有辜负这份信任。

苏怜儿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像被阳光晒化的雪，一点点消散在空气中。最后消失前，她又看了一眼烟雨阁的梳妆台方向，那里还放着她没用完的螺钿胭脂盒 —— 那是她在这世间最后的牵挂。随着她的消散，井水中的红泡也渐渐消失，井水恢复了清澈，只留下一缕淡淡的胭脂香，在午后的阳光里慢慢散开。

“她走了……” 春桃擦干眼泪，声音带着释然，却又有些不舍，“走得很安心。”

沈清辞站起身，将桃木剑收进鞘中，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他想起这半个月来的查案历程：从苏怜儿的缢亡，到张谦的密室，再到赵峰的陷阱，每一步都险象环生，若不是苏怜儿留下的线索，若不是她的怨灵在暗中指引（比如昨夜在赵府后院，正是她的气息让罗盘指向了暗门），他们恐怕早就陷入了赵成的圈套。

“不是我们帮了她，是她一直在帮我们。” 沈清辞的声音带着感慨，他看向站在回廊处的谢景渊，不知何时，谢景渊已经回来了，正站在阴影里，看着水井的方向，眼神复杂。

谢景渊走过来，手中拿着一个黑色的瓷瓶，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这是从孤儿院带回来的，赵成派去抓孩子的人，身上都带着这种‘**水’，能让人瞬间昏迷。幸好我们去得及时，孩子都没事，只是有两个护院中了招，现在已经醒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水井上，又看向沈清辞，语气真诚，“之前我总觉得，‘怨灵’‘邪气’都是无稽之谈，直到刚才看到她…… 才明白有些执念，比活人的心志更坚定。沈公子，之前是我狭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