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笑颜 第100章 发烧和内疚

天将亮未亮时，雨彻底歇了，天边泛起一层鱼肚白。傅承愈将顾非晚裹进厚厚的披风里，亲自驾着马车送她回相府。车帘放下的瞬间，隔绝了外面的寒意，他握着她的手，指尖反复摩挲着她冰凉的指节，喉间滚出一句：“夜里受了凉，回去定要喝碗姜汤。”

顾非晚靠在车壁上，眼皮有些沉，却还是强撑着点头：“你也早点歇着，别总熬着。”她瞥见他衣襟上未干的水渍，伸手想替他拂去，指尖却被他轻轻按住。

“听话。”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回去就睡，不许胡思乱想。”

马车在相府后门停下时，天边已透出微光。傅承愈亲自扶她下车，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内，才转身回到马车上。车帘再次落下，他望着空荡荡的身侧，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心头那片冰封多年的角落，竟悄然融了一角。

顾非晚回到院里时，丫鬟见她浑身湿透，吓得忙去烧热水。她换了身干爽的衣裙，喝了碗滚烫的姜汤，可夜里淋雨受的寒气早已钻进骨头缝里，躺下没多久，便觉得头晕目眩，浑身烫得厉害。

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是日上三竿。顾非晚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浑身酸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丫鬟端着药碗进来，见她睁眼，眼圈立刻红了：“小姐，您可算醒了！您发了一夜高烧，胡话都说了好几箩筐，先生刚来看过，说是受了风寒，得好好静养。”

药碗递到嘴边时，苦涩的味道直冲鼻腔。顾非晚皱着眉刚要躲开，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管家恭敬的问候：“大人回来了。”

是大哥顾长卿。

顾非晚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想坐直些，却被头晕得眼前发黑。顾长卿推门进来时，正撞见她烧得通红的脸颊，眉头瞬间拧紧，看向丫鬟的眼神带着几分质问：“怎么回事？”

“回大人，小姐昨夜淋雨回来，就发起高烧了。”丫鬟嗫嚅着回话。

“淋雨？”顾长卿的目光扫过床榻上凌乱的被褥，又落在案上喝了一半的姜汤碗上，脸色沉了沉，“这个时辰，你去了哪里？”

顾非晚咬着唇没说话，她知道大哥最不喜欢她掺和傅承愈那些事，更不放心她夜里单独出门。正想着该怎么解释，门外忽然传来傅承愈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放轻的急切：“非晚怎么样了？”

顾长卿猛地转头，看向推门而入的傅承愈。对方一身未换的湿衣还沾着泥点，眼底的红血丝透着彻夜未眠的疲惫，显然是从齐王府直奔过来的。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顾长卿的眼神冷得像冰，傅承愈的则带着坦然的愧疚。

“顾大人。”傅承愈先开了口，对着顾长卿微微颔首，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歉意，“昨夜是我疏忽，让非晚受了寒，此事我难辞其咎。”

顾长卿没应声，只是走到床榻边，伸手探了探妹妹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他眉头皱得更紧。他转身看向傅承愈，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齐王可知，非晚自小体弱，最受不得风寒？你明知昨夜大雨，却让她孤身淋雨回来，是何居心？”

“大哥！”顾非晚急得想坐起来，却被顾长卿按住肩膀，“此事不怪阿愈，是我自己要去的……”

“你闭嘴。”顾长卿沉声打断她，目光依旧落在傅承愈身上，“齐王殿下身份尊贵，身边险境环生，何必拉着我这不懂世事的妹妹蹚浑水？”

傅承愈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语气诚恳：“顾大人责备的是。昨夜之事，是我思虑不周。非晚是因我而病，我自当守在此处，直到她痊愈为止。若大人有任何不满，傅某任凭处置。”

他说着，竟微微躬身，摆出了认错的姿态。这一举动让顾长卿愣了愣，他与傅承愈相识多年，深知这位齐王向来心高气傲，从未在谁面前如此低头。此刻见他眼底真切的担忧，再看看床榻上烧得昏沉的妹妹，心头的火气渐渐压下去些，化作一声沉叹：“齐王不必如此。非晚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只是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我明白。”傅承愈看向床榻上的顾非晚，她正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脸颊因高烧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像朵被雨打蔫的花。他的声音放柔了些，“我向大人保证，往后绝不会再让非晚置身险境。”

顾长卿盯着他看了片刻，终究是松了口：“既如此，便请齐王在此照看。我去让药房再送些好药材来。”说罢，他又嘱咐丫鬟好生伺候，才转身离开了房间。

屋里终于安静下来，傅承愈走到床榻边，拿起药碗舀了一勺药汁，吹凉了递到顾非晚嘴边：“来，该吃药了。”

药汁很苦，顾非晚抿着唇偏过头，眼角泛着委屈的红：“大哥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傅承愈替她擦了擦唇角，语气温柔，“他只是担心你。就像……就像我现在担心你一样。”

顾非晚愣住了，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忽然觉得舌尖的苦味淡了些。她乖乖地张开嘴喝了药，苦涩的味道顺着喉咙滑下去，心里却泛起一丝甜。

傅承愈放下药碗，拿过帕子替她擦了擦汗，指尖触到她滚烫的皮肤，眉头又忍不住皱起。他在床边坐下，握住她放在被外的手，掌心的凉意稍稍缓解了些她的灼热。

“睡一会儿吧。”他轻声说，“我在这儿守着，等你醒了，桂花糕就该热好了。”

顾非晚眨了眨眼，攥着他的衣袖点了点头。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融融的。她的眼皮越来越沉，意识模糊间，只觉得他的掌心很暖，像昨夜雨幕里那束唯一的光，稳稳地落在了她心里。

傅承愈看着她渐渐睡熟的模样，指尖轻轻抚平她蹙着的眉峰。阳光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安静得像幅画。他想起方才顾长卿的眼神，那份兄长的担忧与戒备，他懂。往后的路或许依旧难走，但只要能守着身边这个人，他便有勇气去面对所有风雨。

廊下的风轻轻吹过，带着雨后的清新。案上的药碗还冒着热气，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与若有似无的桂花香，交织成一片安宁的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