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经道士 第143章 盘兄碎片最后的湮灭

蕴神池的雾气依旧氤氲，带着养魂木温润的木灵精华和药液的清香，在寂静的小屋内缓缓流淌。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和沉重的疲惫。柱子如同最忠诚的哨兵，守在池边，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池水中那个沉睡的身影，生怕错过一丝微弱的生机。

自那根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之后，姜一又陷入了长久的沉寂。但这一次的沉寂，与之前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截然不同。他的呼吸虽然依旧微弱悠长，却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初生嫩芽般的生气。眉宇间那层厚重的死气被冲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如同耗尽所有力气后的疲惫。眉心那点温润的碧绿光芒，如同呼吸般极其微弱地明灭着，与池水中蕴含的木灵精华相互呼应，持续滋养着他那残破不堪的灵魂。

柱子不敢有丝毫松懈，他甚至不敢大声呼吸。每一次姜一胸膛那微不可查的起伏，都牵动着他的心弦。他默默地数着那微弱的呼吸，仿佛那是维系着姜一生命的唯一绳索。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是半天。

柱子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重，长时间的紧张和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就在这时——

池水中，姜一那紧闭的眼睑，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幅度小到如同蝴蝶翅膀最轻微的震颤，几乎难以察觉！但柱子瞬间瞪大了眼睛，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不是错觉！他发誓不是错觉！

紧接着，那覆盖在眼睑上的睫毛，如同被微风吹拂的蝶翼，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再次颤动了一下！这一次，动作更加明显！

柱子猛地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头顶！他死死地盯着姜一的脸，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一秒…两秒…三秒…

在柱子几乎要窒息的时候——

姜一那紧闭的眼睑，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极其缓慢地撬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

缝隙中，露出的不再是之前那种空洞的黑暗或混沌的光芒，而是一种……迷茫的、如同蒙着厚厚水汽的……光！

那光极其微弱，带着初醒时的懵懂和难以言喻的疲惫，如同在浓雾中艰难点燃的一点烛火，微弱却真实地……亮了起来！

“姜…姜哥？！”柱子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难以置信而剧烈颤抖，带着哭腔！他猛地扑到池边，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池沿，指甲深深陷入木头之中！

池水中，姜一那撬开一丝缝隙的眼睑，似乎被柱子的声音惊扰，极其艰难地、如同生锈的门轴般，又缓缓地……睁开了一点点！

更多的光，从那道缝隙中透了出来！虽然依旧迷茫、空洞，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虚弱，但那确确实实是……属于姜一的眼神！不再是之前那种被抽空的死寂，而是……活着的眼神！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个极其微弱、如同蚊蚋般的、破碎的气音：“呃……”

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却如同天籁般在柱子耳边炸响！

“醒了！姜哥醒了！房东小姐！房东小姐！姜哥醒了！！！”柱子再也控制不住，猛地转身，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小屋，带着哭腔的嘶喊声瞬间撕裂了凝香斋后院的死寂！他跌跌撞撞地冲向房东的房间，激动得几乎要摔倒！

蕴神池内，姜一的眼睛在柱子冲出去的瞬间，又极其缓慢地睁开了一点点。瞳孔深处，那点微弱的光芒在迷茫中艰难地聚焦，似乎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他微微转动了一下眼珠，视线极其缓慢地扫过氤氲的雾气，扫过熟悉的屋顶，最终落在自己浸泡在温热水中的身体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被整个拆开又重新拼凑起来的剧痛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席卷了他的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疲惫，灵魂深处更是传来阵阵撕裂般的钝痛。记忆如同破碎的镜子，混乱不堪的碎片在脑海中翻腾：炽白的光芒、冰冷的黑暗、撕心裂肺的痛苦、房东的厉喝、古井的躁动……还有……盘兄……

盘兄！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闪电划过混沌的意识！一股巨大的悲伤和空落感瞬间攫住了他！他记得那最后、最沉重的一“敲”！记得那如同燃烧生命般爆发的炽白光芒！记得那光芒消散后，灵魂深处留下的、如同烙印般的温热感，以及随之而来的、无边无际的冰冷与死寂……

盘兄……碎了……

为了他……

姜一干裂的嘴唇再次翕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个更加嘶哑、更加破碎的音节：“盘……”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伤和茫然。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池边。

房东来了。

她站在池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池水中刚刚睁开一丝眼缝、眼神迷茫而痛苦的姜一。她的脸色依旧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初，如同寒潭般深不见底，倒映着姜一此刻虚弱不堪的模样。

她的目光在姜一脸上停留了片刻，扫过他眉心那点温润的碧绿光芒，最终落在他那艰难睁开的、布满血丝、充斥着迷茫和悲伤的眼睛上。

没有激动，没有询问，没有安慰。

房东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几秒钟。

然后，她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动作幅度小到如同蜻蜓点水，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确认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嗯。”

一个极其简短、清冷无波的单音节，从她唇间吐出。

仿佛在说：知道了。

仿佛在说：你醒了。

仿佛在说：盘兄……走了。

这一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姜一那刚刚苏醒、还充斥着剧痛和混乱的意识中，激起了一圈微弱的涟漪。他眼中的迷茫似乎褪去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混合着悲伤、疲惫和一丝……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

柱子气喘吁吁地冲回小屋门口，正好看到房东那微不可查的点头和那一声清冷的“嗯”。他停在门口，看着池水中艰难睁眼的姜一，又看看房东那平静却带着沉重背影，激动得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苏醒。

蕴神池的水面，倒映着姜一苍白虚弱的脸，倒映着房东清冷的身影，也倒映着柱子激动落泪的脸庞。空气中弥漫着药香、木灵精华的气息，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劫后余生的沉重与悲伤。

盘兄碎片用最后的湮灭，敲开了姜一紧闭的生机之门。

而他，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