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经道士 第142章 柱子的心意

凝香斋后院，劫后余生的死寂被一种更加沉重的、带着微弱希望的疲惫所取代。蕴神池的水面重新恢复了平静，氤氲的雾气缭绕，带着养魂木温润醇厚的木灵精华气息和药液的清香，如同最轻柔的纱幔，包裹着池水中那个沉沉睡去的身影。

姜一安静地漂浮在温热的药液中，只露出苍白的脸和脖颈。他双目紧闭，眼睑下的阴影浓重得如同墨染，长而密的睫毛在毫无血色的皮肤上投下两道脆弱的弧线。嘴唇依旧干裂，但比起之前的死灰，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初生嫩芽般的生气。眉宇间那层浓郁得化不开的死气，被冲淡了些许，虽然依旧虚弱得令人心悸，却不再像之前那般如同彻底熄灭的灰烬。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眉心，那里不再是纯粹的光滑，而是隐隐透着一丝极其微弱、温润如玉的碧绿色光芒，如同初春时节枝头最细小的嫩芽，散发着微弱的生机。这光芒与盘兄碎片留下的那点几乎消失的温热感相互交融，形成一种奇异的平衡，守护着他那残破不堪的灵魂。

柱子依旧守在池边，眼睛红肿未消，但眼神中的绝望已被一种小心翼翼的期盼取代。他不敢有丝毫松懈，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姜一脸上每一寸皮肤上扫过，捕捉着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房东小姐动用了压箱底的养魂木，那截宝贝木头黯淡下去的光泽他看得清清楚楚。姜哥的命，是房东小姐用凝香斋的根基换来的！他必须守好！

刘掌柜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玉碗走来，碗中是刚熬好的、散发着浓郁药香的参汤。他走到池边，看了一眼池中的姜一，又看看柱子布满血丝的眼睛，低声道：“柱子，你去歇会儿吧，我来守一会儿。”

柱子用力摇头，声音沙哑：“不，刘掌柜，我不累。我得看着姜哥。”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怕我一眨眼，他就…就…”

刘掌柜叹了口气，将参汤放在池沿：“那你也得吃点东西。这是房东小姐吩咐给你熬的参汤，补补元气。守夜也不能把自己熬垮了。”

柱子这才接过玉碗，小口啜饮着温热的参汤。汤液滑入喉咙，带来一丝暖意，却驱不散心底的沉重。他一边喝，一边眼睛依旧牢牢盯着姜一。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阳光透过窗棂，在地面上移动着光影。蕴神池的药液在养魂木木灵精华的持续滋养下，散发着更加浓郁的生机。池水表面，偶尔会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碧绿色涟漪，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那是木灵精华在温和地渗透、滋养着姜一的身体和灵魂。

柱子放下空碗，再次将目光投向姜一。就在这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姜一那搭在池沿、浸泡在药液中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幅度小到如同蜻蜓点水，几乎难以察觉！但柱子发誓，他看到了！那不是水波晃动造成的错觉！是姜哥的手指……真的动了！

“姜哥？！”柱子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他猛地扑到池边，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姜一那只手！

没有动静。

柱子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他不敢眨眼，不敢呼吸，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根苍白的手指上。

一秒…两秒…三秒…

就在柱子以为自己眼花了，心头涌起失望的瞬间——

那根食指，再次极其轻微地、如同蝴蝶翅膀最轻微的震颤般……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是无名指！然后是整个手掌，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械般，极其轻微地……向内蜷缩了一下！动作僵硬而迟缓，却无比真实！

“动了！姜哥动了！”柱子激动得浑身发抖，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他猛地转身，就要冲出小屋去喊房东小姐！

“柱子。”房东清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脸色依旧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但气息平稳了许多。她的目光越过柱子，落在池水中姜一那只微微蜷缩的手掌上，清冷的眸子里，一丝极其微弱的波澜一闪而逝。

“房东小姐！您看！姜哥的手！他动了！”柱子指着姜一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

房东缓步走到池边，蹲下身。她没有立刻去探查，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姜一沉睡的脸庞。他的呼吸依旧微弱悠长，但似乎比之前……稍微平稳了一丝？眉宇间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依旧浓重，但那份令人心悸的死寂，似乎真的被那点微弱的碧绿光芒驱散了一些。

她伸出手，指尖萦绕着一丝极其柔和、近乎透明的金红光芒，轻轻点在姜一的手腕上。这一次，她没有深入识海，只是感受着他身体的状况。

指尖传来的触感，不再是之前那种冰冷、毫无生机的僵硬。虽然依旧虚弱，但脉搏的跳动，似乎比之前有力了一点点？皮肤下流淌的血液，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微弱的温热？更重要的是，那融入他身体和灵魂深处的养魂木木灵精华，如同最温和的春雨，正在缓慢而坚定地修复着他千疮百孔的经脉，滋养着他那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生命之火。

房东收回手指，指尖的光芒敛去。她看着姜一那只无意识蜷缩的手，又看向他眉心那点温润的碧绿光芒，沉默了片刻。

“养魂木的力量…在起作用。”房东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确认，“他的身体…开始接纳生机了。”

柱子听到这句话，如同听到了天籁之音，一直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巨大的疲惫和狂喜交织在一起，让他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他扶着池沿，看着姜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太好了…太好了…姜哥…你听见了吗？房东小姐说你在好起来…”

房东站起身，目光扫过姜一，又望向窗外那口沉默的古井，最后落在西厢房的方向。盘兄碎片的气息已经彻底消散，但那两次沉重的“敲击”，如同烙印般刻在了凝香斋的每一个角落，也刻在了姜一灵魂的最深处。

“守着他。”房东对柱子说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需要时间。很长的时间。”

柱子用力点头，抹去眼泪：“是！房东小姐！我一定寸步不离！”

房东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池水中沉睡的姜一，转身离开了小屋。她的脚步依旧有些虚浮，但脊背挺得笔直。

危机暂时解除，代价沉重无比。盘兄碎片彻底湮灭，养魂木本源受损，姜一灵魂重创，前途未卜。但至少，那点希望的火种，在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后，顽强地燃烧了起来。

未来的路依旧荆棘密布，暗处的敌人虎视眈眈，姜一灵魂深处的隐患如同悬顶之剑。但此刻，凝香斋终于赢得了一丝宝贵的喘息之机。

而这喘息之机，是盘兄碎片用最后的湮灭，为姜一，也为凝香斋……敲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