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纪周天 第239章 幽荧饕餮（四）

西华城门内，一条通天大路笔直向上铺展，宽阔得惊人。即便是西域帝王专属的六龙御驾行驶其上，也如蝼蚁般渺小。所谓“六龙”并非真龙腾驾，而是六匹西域特产的健壮法马，神骏非凡，踏蹄时隐有淡金色真气流转，衬得御驾愈发庄重。

大路两侧，一座座石殿依山而建，在浓荫如盖的绿树映衬下，层层叠叠如翠浪翻涌，与远处黄沙漫天的荒漠形成极致反差。这些树无人知晓其名，枝桠虬结却叶片丰茂，形如撑开的巨型伞盖，沿着大路一直排列到视线尽头。而路的终端，正是西域帝宫的朱红正门。自北天大帝亲点华氏执掌西域那日起，这宫门便常年洞开，从未有过一日关闭。前任大帝华天曾留下训诫：“西域帝宫之门，乃华氏联结苍生之命脉，门开则民心聚，门闭则根基断。”

踏入宫门，迎面便是朝殿。与其他域的琼楼玉宇不同，西域朝殿通体由墨色玄石筑成，廊柱上雕刻着上古妖兽纹饰，森罗威严中透着沉郁。好在殿宇坐落于高台之上，天光从穹顶的琉璃窗倾泻而下，驱散了石质建筑的阴寒。每日清晨，西域大帝都会在此与朝臣议事，殿内的金石碰撞声，便是西域政令的开端。

穿过朝殿，眼前豁然开朗。一方天然椭圆的湖泊如明镜嵌在山间，湖水泛着莹白光泽，将天际悬着的巨星倒影清晰映出，水光与星光交织，美得令人窒息。湖泊之后，石殿愈发密集，沿着山势蜿蜒向上，通往更高处的秘境。只是此处路径骤然收窄，不及山前大路的十分之一，却依旧笔直如线，仿佛要穿透云层直抵天际。路径尽头，一道青灰色石门静静矗立，周遭静谧得落针可闻，门楣上“禁地”二字刻痕深邃，笔锋间带着北天大帝当年的封印真气。

这里便是西域华氏的皇陵。华氏执掌西域不过两代，从开国大帝华天到如今的华天民，历时虽短，皇陵规模却极为雄伟。只因这里不仅安葬着皇族嫡系，更长眠着华氏宗族的历代先祖，以及为西域戍边捐躯的名将重臣。而这皇陵最核心的秘密，藏在禁地深处。千年前被封印的幽荧饕餮元神，便在此地沉睡。

此时，皇陵外的密林中，一道黑影正屏气潜伏。东域国师白无黑乔装成砍柴的樵夫，方才借着林间缝隙，偷听到了华天民与华天辰的争执。当华天民怒喝“皇陵怎会藏着妖物”时，白无黑的眼中骤然迸出狂喜。千年苦等，他终于寻到了幽荧饕餮的踪迹！

他深知皇陵的戒备堪比东域圣祖山，不仅有北天大帝亲设的结界，更有玄铁卫昼夜值守。为了近距离探查，白无黑暗中买通一名卫兵头领，换上玄铁卫的服饰，混在华天民的随行队伍中，顺利踏入了禁地。

刚踏入禁地范围，一股熟悉的妖族浊气便钻入鼻腔。白无黑强压下激动，紧随华天民来到主殿祭拜。趁着华天民对着先祖牌位躬身行礼的间隙，他循着血脉共鸣的指引，悄然溜至侧殿后方的密林，终于在一处巨石堆砌的小山旁停下。妖族的气息，正是从这里溢出的。

小山内部竟是空心的，石室中央，一道清澈的法帐悬浮着，帐内绿光流转，隐约可见一团扭曲的黑影。正是幽荧饕餮的元神！白无黑刚一落脚，体内的妖族神力便如潮水般激荡，与法帐内的元神形成强烈共鸣。他不再迟疑，双手结印，周身泛起浓郁的黑气，汇聚成一柄利爪状的真气，狠狠抓向法帐。

“轰隆——！”

剧烈的震动突然席卷整个皇陵，石屑簌簌落下，主殿的先祖牌位都开始摇晃。华天民心中一紧，顾不得祭拜，厉声召来护卫：“快！查清楚哪里出事了！”话音未落，华天辰那句“绝不能让外人靠近皇陵”的警告突然在脑海中炸响。他脸色骤变，循着震动的源头，穿过层层密林，终于来到那处巨石小山旁。这是他第一次踏入皇陵深处，看着眼前陌生的宗族禁地，鼻尖泛起一阵酸楚。身为华氏子孙，竟对自家皇陵如此生疏。

又是一阵更猛烈的震动从山体内传来，地面开裂，烟尘弥漫。华天民足尖一点飞身而上，透过石缝看清了里面的景象：一名玄铁卫正疯狂攻击法帐！“住手！你是何人假扮的？！”华天民厉声呵斥，语气中满是震怒。

可对方置若罔闻，攻击愈发猛烈。华天民怒喝一声，掌心凝聚青色真气，打出一记气拳。那卫兵猛地回身，同样轰出一拳。两道气拳在半空轰然相撞，青色与黑色真气交织炸裂，冲击波卷着碎石如暴雨般飞溅。

华天民身形一闪，轻易避开冲击波，心中却警铃大作：这卫兵的修为远超寻常玄铁卫！他正欲凝聚全力出手，突然一声震天巨响传来。整座石山竟被一股巨力连根拔起，在空中碎裂成齑粉！

“吼——！”

一声震彻帝宫的怒吼响彻天际，一道刺眼的绿芒从石屑灰烬中窜出，如流星般射向天际。华天民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华天辰担心的事，那些蓄意挑唆的流言，终究还是成真了。幽荧饕餮的元神，破封了！

他猛地回过神，死死盯着灰烬散落之地，想要找出那个罪魁祸首。可烟尘散尽后，只留下一个幽深漆黑的地穴，哪还有半个人影？恐慌如冰冷的藤蔓缠上心脏，让他这位向来桀骜的大帝指尖微微颤抖。这是他掌权以来，第一次尝到恐惧的滋味。

几日后，西域防城守将紧急求见，递上一份奏疏：“大帝，几日前有一道绿光自皇陵方向飞出，径直往荒内黑山黑水而去！”华天民拿着奏疏的手青筋暴起，终于彻底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不敢将此事告知华氏宗族，更不敢声张，揣着奏疏，脚步沉重地走向华天辰的软禁之地。

华天辰看完奏疏，久久沉默。华天民站在一旁，往日的帝王威严荡然无存，竟像儿时犯错等待兄长原谅的孩童，心中五味杂陈。良久，华天辰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却更多是临危受命的沉稳：“这过失，我来承担。请大帝准我前往西域防线，抵御饕餮来袭。”

这句话似是脱口而出，又似是在心中演练了千百遍。华天民愣在原地，想起关于幽荧饕餮“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的传言，惧意再次涌上心头。可看着华天辰坚定的眼神，他终究点了点头。

次日朝堂，华天民下旨册封华天辰为抗妖大元帅，从皇灵军中挑选两位修为精深的修士担任御圣副帅，辅佐其镇守西域防线。朝臣虽满心疑惑，却从大帝凝重的神色中察觉到，此次危机远比以往的妖兽侵袭凶险百倍。

华天辰对着高坐龙椅的弟弟深深一拜，随后转身率领两位副帅，带着十万皇灵军直奔西域防线而去。他的背影挺拔如松，仿佛这世间再大的危难，也能一肩扛起。

画面转向荒内黑山黑水。湖面之上，阴风怒号，妖气冲天。幽荧饕餮的元神正与沉睡千年的本体汇合，准备破湖而出。东域大帝姜玉龙与国师白无黑早已在此等候，前者负手而立，后者垂首侍立，皆神色肃穆地望着翻涌的湖面。

一股浓稠的黑色妖气从湖底翻涌而上，让本就阴森的黑山黑水更添诡异。突然，一盏绿莹莹的“鬼火”从水面升起，瞬间照亮天地。紧接着，湖面剧烈翻腾，一个硕大无朋的脑袋破水而出，青灰色的皮肤如千年磐石般粗糙，单眼圆睁，瞳孔中翻涌着墨绿色的凶光，周遭空气都因它的气息变得黏稠腥臭。

姜玉龙素来胆大，可看到这庞然大物时，也忍不住心生惧意。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感受到体内妖族圣主元神的悸动，才稍稍稳住心神。这幽荧饕餮的躯体怪异至极，似石非石、似金非金，周身萦绕着腐蚀气息，湖边的山体被它轻轻一碰，便瞬间碎裂成粉末。它对着天空又是一声怒吼，震得天地变色，妖气如乌云般席卷开来。

一旁的白无黑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妖族沉寂千年，终于要在他手中复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