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朝阳从屋外一寸寸挪进来,射到鄯善黎的脸上,这瓷白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阳光也不能掀开她的睫毛,两具倒吊着的身体轻轻晃动,只有老鼠发出吱吱的声音,又迅速逃回了洞中。
“起来,快起来干活了!还不起来!”溪水上游的掖庭内传来嬷嬷们的大声喊叫,嘈杂的人声喧哗了起来,汲水声、捣衣声、搬动器皿的声音此起彼伏……粗重木棍击打在身体上的闷响,求饶声、谩骂声、鞭子的噼啪声交织成掖庭独有的旋律,久久不散。
这掖庭戾气深重,多少被屈打致死的奴婢和那些不堪忍受长年累月的劳累与责打而自尽的冤魂萦绕在这掖庭的沟沟坎坎里,也萦绕在人们的心头。
这里的人命向来如同草芥!
随着一阵粗重的脚步声传来,陈嬷嬷立在小屋的门口,轻蔑一笑:“想死也没那般容易。瑞珠姑娘说你可是得罪了陵翁主和长公主,长公主特意吩咐,要让你生不如死!”
说罢陈嬷嬷努了努嘴,一个身着布衣的掖庭卫将一桶冰冷彻骨的溪水兜头淋在鄯善黎和若云的身上,二人一个激灵醒转过来。
“嘶……咳咳咳……”鄯善黎张开眼睛,水流一个劲的往眼睛里面灌,她想摇摇头,使尽浑身力气却只是无畏的挣扎,身体在树桩下微微晃动,像是一片秋风中的树叶,仿佛随时都会被这凄风冷雨撕碎。
陈嬷嬷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一旁的掖庭卫道:“你先下去吧!”
接着她缓慢地蹲下身来,看着鄯善黎:“命还挺硬的么!你看看!昨儿你给老身打的两鞭子,到现在可还疼哪!老身来这掖庭也有十余年了,你可是蝎子粑粑独一份!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鄯善黎的眼睛勉强才能睁开,但她的怒火犹如熊熊火焰,似乎要将陈嬷嬷吞噬,陈嬷嬷太久没看到过这种眼神了,一股快意涌上心头:“你说今儿老身该怎么收拾你才好呢?要不这样,你给老身求个饶,老身或许还能让你死的痛快一些。”
若云此刻已经像是没有灵魂地躯壳,只静静地听陈嬷嬷说话,那话语声好像从很远又很近的地方传来,求饶……这掖庭大概最不缺的就是求饶的声音了吧。
说罢,陈嬷嬷眼睛眯着,像是在欣赏自己的猎物,她伸出手拿下鄯善黎口中的布条,等着看这姑娘求饶的谄媚模样,这是她浸润掖庭这么多年见得最多的场景了,她很是享受这少有的一刻,有一种生杀予夺的快|感。
“呵啊……呼……”
鄯善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口中的辛辣味呛得她直翻白眼,只觉得牙根麻木,脸上的肌肉似乎没有了知觉,她缓了缓神,接着一口口水吐在陈嬷嬷的脸上,眼神中布满了滔天的愤怒。
陈嬷嬷愣了一瞬,用她宽大的手掌抹了一把自己的老脸,突然暴跳如雷:“死丫头,你等着吃老娘的鞭子吧!”
她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愤怒让她像个无头苍蝇一般,胡乱地找寻着鞭子,在看到鞭子的一瞬,眼中的阴毒像是要倾泻而下的洪流,淹没一切!
鄯善黎柔弱瘦削的周身一紧,只待绷紧身体,挨上这沉重的一鞭子!
“啊!”
陈嬷嬷举起鞭子的手像是麻木了一般,手中的鞭子啪嗒一声落在地面上,溅起一阵尘土,接着腿上又像是着了什么东西,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发出痴肥身躯轰然倒地的声音。
两颗黄金弹丸滚落过来,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金光……
一个白衣公子从阳光中冲进来,拾起地上的鞭子照着陈嬷嬷身上一顿狂抽!
边抽边道:“掖丞也不过是个从八品下的小官,更遑论你个下等的嬷嬷,竟敢在此作威作福,草菅人命!看本公子今日如何教训你!”
“韩……嫣……”
鄯善黎口中勉强吐出这两个字,接着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随着陈嬷嬷的哀嚎声,掖庭卫冲了进来,将韩嫣团团围住,但见他身着锦衣,腰佩美玉,言语中连掖丞也不放在眼中,一时不敢上前造次,有人忙去找掖丞前来。
“哎呦!哎呦!”陈嬷嬷在地上被抽的满地打滚,掖庭卫手握着半出鞘的刀剑,却都在做观望的态势,等待掖丞的到来。他们深知,掖庭也算是皇宫内苑,若等闲之辈也不可能来此,更何况这公子全不把他们放在眼中的气势就已经将他们震慑了。
掖丞慌忙来到小屋,仔细打量来的这位公子,隐约认出似是韩嫣,那还是在参加太子册封大典时自己在最末层台阶上跪着,遥遥远远地见过一次。
掖丞心中慌乱不已,韩嫣乃五品上大夫,更是王孙级别,当今太子的宠臣,怎么今日到我掖庭来检视,不禁双腿发抖慌忙呵斥掖庭卫:“你们干嘛呢?这是韩嫣韩王孙,还不速速收起你们的兵器?!”
刷拉拉——
掖庭卫不认得韩嫣,听掖丞说是韩王孙,官职可比掖丞大得多,登时收回手中的刀剑,肃立于旁,听候差遣。
韩嫣早已经习惯这些,见掖丞前来,心头却更加气恼,满腹的憋闷和心疼正无处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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