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被焚毁,李广遁逃,就连蜗居马棚的张骞也跑了,还拐走了萨仁居次的奴婢乌兰图雅!这不是真的!不!!!”
伊稚斜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头顶,脸涨得通红!
“我早就和你说过,要远离汉家女子,你偏偏不听!我听左大将讲,李广遁逃可是她瞅准时机报信的,那张骞逃得也太过蹊跷,我派去看押的兵士都说是鄯善黎从中作梗挑拨他们怀念祖宗的情绪,这才私自离开了张骞,让他有了可乘之机!依照微臣看,很可能张骞就是那个丫头给放走的!因为不光是张骞,西山的堂邑父还有铁匠孛老三都一同逃走了!他们可是经常玩在一处的!”
中行说眯起眼睛观察着伊稚斜的脸色,双臂环抱点头哈腰。
看着满目疮痍破损不堪的龙城和救援之后筋疲力尽的兵士,此刻又听闻张骞逃走的消息,伊稚斜大汗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他不再数落中行说,而是心如针扎,他仰天大骂:“鄯善黎,枉我伊稚斜对你一番真情,你却如此害我!”
“鄯善黎呢!她在哪儿?!”
“南宫大阏氏已经快咽气了,此刻想来她应该正在大阏氏的身边,猎骄靡也匆匆赶了回来,此刻应该也在!”中行说低头道。
“真是晦气!我出征之前南宫大阏氏不是听闻我出兵大汉忽然得了急症,大夫说已经快咽气了么?就因为不想让她知道才带上她一同出征,不想过了几日那娘们还没死!”伊稚斜攥紧了拳头。
中行说顿了顿,眯眼看向伊稚斜:“额,应该是大阏氏一直吊着一口真气不咽下去……就连勃额萨满都说神奇!大概是还有未说出口的话,未了结的心愿吧。”
“我娶她三年,她就病了三年!这三年我伊稚斜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在这龙城大破的节骨眼上她又用死来给我添乱!真是扫把星!改日请勃额萨满祭祀长生天探问神谕!现在我们也过去南宫大阏氏那看看吧!”
“主人不必忧虑,奴婢其实给主人准备了一个惊喜,待完成眼前的事儿,奴婢就请大汗笑纳,您一定会惊掉下巴的!”
南宫阏氏的大帐内已经燃起白色蜡烛,昏暗的大帐内充斥着药水的味道,往来穿梭的女婢已经将死后的衣裳准备妥当,远远站着,猎骄靡正抱着南宫大阏氏的手臂痛哭:“额娘!你不要走,我才和您相处三年,我还没相处够,您就像我的亲生母亲一样爱我,教养我……虽然以前您身体也不不好,但怎么忽然病来如山倒!这般厉害,呜呜呜……”
“鄯善……”南宫阏氏动了动手指,眼睛呆滞地望着远处。
鄯善黎擦一把满脸的泪水,过去握住南宫大阏氏冰冷的手指:“姊姊,我在这儿,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我……阿黎……”南宫阏氏努力握住鄯善黎的手,终是无力握紧:“我对不起你……我硬拆散了你和彘儿的感情,又抢了爱你的伊稚斜大汗,将你留在这苦寒的大漠陪我,一陪就是经年……”
南宫大阏氏说到这忽然坐起身,容光焕发,抚摸着鄯善黎鬓角的发丝。
“阿黎,你也是一介翁主啊!你如花一般的年龄都将凋谢在这里,我好恨!恨我是个女子,恨我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恨我成为父皇和亲的工具!恨这汉匈之间的仇恨与战争!我能为大汉做的,无非就是留在这里蹉跎着自己无尽的岁月,现在好了,我要走了!阿黎,你不要学我,我走以后你要为你自己而活!天下之大,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爱谁就大胆去爱!”
“姊姊,你说什么呢!你看你这不是都可以起身了,你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鄯善黎拉着南宫阏氏的手,眼中星河闪动泪如雨下。
“谢谢你把猎骄靡带给我,他抚慰了我失去自己孩子的伤痛,现在他长大了。”
南宫大阏氏眼睛看向长安的方向:“多好啊,阿黎,我们那时在长安,玉楼金阙不知世间烦忧,殿外海棠花开——满殿香气,一曲回旋楼兰舞蹈惊艳四座,而你与我弟弟彘儿初初相见,韩嫣公子扇动手中折扇,打出一颗黄金弹丸……而我坐在袅袅香气中笑看你们……”
南宫大阏氏的手轰然垂下,眼中一滴泪滑落在身下的虎皮大毡上。
“南宫大阏氏薨了!南宫大阏氏薨了!”女婢们大呼小叫起来。
鄯善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猎骄靡探了探南宫大阏氏的鼻息,猛地流出热泪对鄯善黎点了点头,鄯善黎哇一声爆哭起来:“姊姊,刚才还好好的坐起来,怎么你突然就撇下了我!难道一切都是回光返照吗!姊姊,我最好的好姊姊!呜呜呜……”
伊稚斜挑开大毡帘子,正与中行说见证这最后一刻,猎骄靡哭的眼睛肿胀,回身抱住伊稚斜的双腿:“阿爹,额娘去了!”
伊稚斜连奔几步,探了探南宫阏氏的鼻息,确定已经殡天,他的手颓然垂了下来。三年来与南宫一同抚养猎骄靡,虽曾怨恨她病恹恹的样子,以及梗在自己与鄯善黎之间,但毕竟还有夫妻之名,众多部将都看在眼中,伊稚斜还是擦了一把纵横泪,命令道:“大葬南宫大阏氏!传令下去,王庭七日内不得宴饮,举国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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