糙汉的厨娘小媳妇 第6章 糙汉无声顾

姜芷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止也止不住。

她不是爱哭的人，穿越前在职场上摸爬滚打，再大的委屈也能咬着牙咽下去。可此刻，在这个陌生男人笨拙的安抚和那句干巴巴的承诺面前，所有的坚强土崩瓦解。那是一种混杂了恐惧、委屈、孤独，以及……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安心的复杂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赵重山彻底僵在了那里。

他见过血，见过生死，面对刀光剑影眼都不会眨一下，可面对一个女人的眼泪，尤其是这个名义上是他媳妇的女人的眼泪，他只觉得比面对最凶悍的马贼还要棘手。那只拍在姜芷背上的手，悬在半空，落下不是，收回也不是，尴尬得指节都微微发白。

“你……别哭了。”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更干涩，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东西……不好吃就扔了。”

他以为她是嫌弃点心。

姜芷用力摇头，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不……不是……好吃的……谢谢你……”

她一边哭，一边拿起一块芝麻饼，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饼子有些硬，糖馅儿甜得发腻，甚至有点粘牙，远不如她前世吃过的任何一款点心。可这一刻，这点粗糙的甜味，却仿佛带着魔力，丝丝缕缕地渗进她苦涩的心底，带来了真实的慰藉。

看她终于肯吃东西，赵重山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悬着的手也悄悄收了回来。他重新坐下，沉默地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着饼，眼泪还时不时滚落一两滴，沾湿了睫毛。

屋里很安静，只有姜芷细微的啜泣声和咀嚼声，以及油灯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

直到姜芷慢慢止住眼泪，将手里那块饼吃完，情绪渐渐平复，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强烈的羞赧。她居然在一个还算陌生的男人面前哭成这样……真是太失态了。

她不敢抬头看赵重山，低着头，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说：“我……我去洗碗。”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端起空碗，快步走进了灶房。

冰凉的井水扑在脸上，让她滚烫的脸颊降温了不少。她看着水盆里自己红肿的双眼，心里五味杂陈。洗完碗，她又磨蹭着把灶台擦了一遍，才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重新走回屋里。

赵重山还坐在桌边，姿势都没变一下，仿佛一尊沉默的雕像。听到脚步声，他抬眼看了她一下，目光很快移开，落在桌上的包袱上。

“这个，”他指了指包袱，“是些换洗的衣物，还有……剩下的银钱。”他顿了顿，补充道，“这趟镖的佣金，过两日才能结。”

姜芷这才注意到，包袱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巧的、有些旧了的钱袋。她走过去，拿起钱袋，入手沉甸甸的，比之前他留下的要多不少。

“这些……你留着。”赵重山的声音依旧平淡，“家里缺什么，你自己添置。”

姜芷握着那袋钱，心里更不是滋味。他风尘仆仆回来，赚的钱几乎都交给了她这个才相处几天的“媳妇”，自己却连口热饭都差点没赶上。她想起刚才孙婆子闹事时他及时出现的身影，想起这包点心，想起这袋沉甸甸的钱……

“我……我用不了这么多。”姜芷想把钱袋推回去，“家里没什么要添置的，米面都还有……”

“让你拿着就拿着。”赵重山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我不常在家，你自己顾好自己。”

他的话总是这么直接，甚至有些生硬，却带着一种实实在在的分量。姜芷不再推辞，默默收好了钱袋。这份信任和担当，让她无法拒绝。

“你……累了吧？我烧点水，你擦洗一下？”姜芷试着转移话题，也想为他做点什么。

赵重山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意外，随即点了点头：“嗯。”

姜芷立刻又去了灶房，烧了满满一大锅热水。她把热水兑好，端进屋里，指了指角落一个半旧的木盆：“你……在这里洗吧，我去院里看看。”

虽然成了亲，但两人实在算不上熟悉，姜芷觉得还是避嫌好些。

赵重山没说什么，算是默认。

姜芷走到院子里，初春的夜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很舒服。她抬头看着天上稀疏的星子，心里乱糟糟的。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孙婆子的刁难，赵重山的突然归来，她的失态痛哭，还有这突如其来的、沉重的“家用”……一切都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屋里传来隐约的水声。姜芷下意识地朝屋子方向看了一眼，又 quickly 收回目光，脸上有些发烫。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屋里的情况，转而思考起这笔钱的用途。米面肯定要补充，油盐酱醋也需要买，或许……可以扯几尺布，给自己做身换洗的衣裳？她带来的衣服实在太破旧了。还有，是不是该给他也添置点什么？他常年在外面奔波……

正胡思乱想着，屋里的水声停了。过了一会儿，赵重山的声音传来：“好了。”

姜芷这才走回去。屋里的水汽尚未散尽，带着皂角的清新气味。赵重山换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裳，头发湿漉漉的，随意用一根布带绑在脑后，脸上的疲惫似乎洗去了些许，但那道疤痕在灯光下依然显眼。他正把换下来的脏衣服团成一团，准备扔到墙角。

“衣服给我吧，”姜芷连忙说，“我明天一起洗。”

赵重山动作一顿，看了看手里那堆沾满尘土汗渍的衣物，又看了看姜芷，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嗯”了一声，把衣服递给了她。

接过那沉甸甸、带着男人气息的衣物，姜芷的心跳又漏了一拍。这似乎……是妻子才会为丈夫做的事情。一种微妙而真实的关系，正在这些琐碎的日常里，悄然建立。

夜渐深。

该休息了。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

这个现实的问题，再次摆在了两人面前。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和凝滞。

姜芷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心跳如擂鼓。昨晚他不在，她独自睡在这张床上尚且觉得陌生，今晚……

赵重山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到那个放兵器的木箱旁，从里面拿出一卷看起来像是皮子或者厚布的东西。

“你睡床。”他言简意赅地说，然后拿着那卷东西，走到屋子另一边的空地上，看样子是打算打地铺。

姜芷愣住了。她没想到他会这样安排。虽然……虽然这样避免了同床的尴尬，但这初春的夜晚，地上又冷又潮，他刚走镖回来，定然十分疲惫……

“地上……很冷。”姜芷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迟疑，“要不……你还是……”

后面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邀请一个陌生男人同床共枕？她做不到。

赵重山铺地铺的动作没停，头也没回：“习惯了。走镖时常睡野外。”

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姜芷看着他宽阔却透着一丝孤寂的背影，心里那点微弱的暖意，又蔓延开一些。这个看起来凶悍粗糙的男人，其实……心思并不坏，甚至可以说，有着一种笨拙的体贴。

她不再说什么，默默走到床边，脱了外衣，吹熄了油灯，迅速钻进了被窝。被子似乎还残留着他刚才洗漱后带来的淡淡皂角味和一股属于男性的、干净的气息，让她脸颊微微发烫。

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和寂静。

月光透过窗纸，朦朦胧胧地洒进来，能隐约看到地上那个隆起的轮廓。

姜芷侧躺着，面向墙壁，身体僵硬，一动不敢动。她能听到地上传来赵重山平稳的呼吸声，似乎很快就睡着了。也是，他一定累极了。

可是她却毫无睡意。今天经历的一切在脑海里反复播放。孙婆子刻薄的嘴脸，赵重山出现时那冰冷的眼神，他递过点心的样子，他拍她后背时笨拙的动作，还有他现在就睡在几步远的地上……

这个世界是危险的，陌生的，但此刻，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因为另一个人的存在，那份蚀骨的孤独感，似乎被驱散了不少。至少，在她害怕的时候，有人会挡在她前面。在她哭泣的时候，有人会给予生硬的安慰。

这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复杂而微妙的安全感。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姜芷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她似乎听到地上传来极轻微的响动。她瞬间清醒，屏住呼吸仔细听。

是赵重山起来了。他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声音。姜芷感觉到他似乎在……朝床边走来？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全身肌肉都绷紧了。他要做什么？难道……

然而，预想中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她感觉到他停在床边，然后，一件带着体温和尘土气息的、厚重的东西，轻轻盖在了她原本的单薄被子上。

是……是他的外衣？还是他铺地铺用的那卷皮子？

姜芷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赵重山似乎并没有察觉她醒着，盖好之后，便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地铺上躺下。很快，平稳的呼吸声再次传来。

身上多了一层覆盖，那股子夜间的寒意顿时被驱散了不少。那衣物上带着他特有的、混合着汗味、尘土味和淡淡皂角的气息，将她整个人包裹住。这味道并不好闻，甚至有些呛人，却奇异地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原来，他起来，是觉得她冷，给她加被子。

这个认知，让姜芷的眼眶又一次湿润了。但这一次，她没有哭。她只是在那片温暖的、带着他气息的黑暗里，悄悄地、慢慢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她轻轻翻了个身，面朝外地躺着，在朦胧的月光下，看着地上那个模糊而高大的轮廓。

这个糙汉，不会说好听的话，表情总是凶巴巴的，做事直来直去。可他会在她被欺负时出现，会记得给她带粗糙的点心，会把赚来的钱都交给她，会睡在冰冷的地上，还会在夜里，悄无声息地，为她添一床“被”。

所有的好，都是无声的。所有的顾念，都藏在生硬的动作和沉默的背后。

就像这夜色，深沉，无言，却广阔地笼罩着一切。

姜芷就在这片无声的笼罩下，听着身边那人平稳的呼吸声，心中一片安宁。连日来的恐惧和疲惫潮水般退去，睡意终于沉沉袭来。

临睡前，她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是：或许……留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和这个沉默的糙汉一起生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这一夜，姜芷睡得格外沉，格外安稳。

而地上那个本该“习惯了”睡野外的男人，在听到床上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后，几不可查地，也翻了个身，面对着床的方向，在黑暗中，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