糙汉的厨娘小媳妇 第23章 镖局兄弟宴

柳府的订单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姜芷心里漾开圈圈涟漪。她深知，这不仅是几碟小菜的买卖，更是她手艺在这镇上立足的第一次正式亮相，容不得半点闪失。

接下来的两日，她几乎全身心扑在了灶台边。

仔姜要选最嫩的芽头，去皮切薄片，用细盐略腌，逼出辛辣，再投入用米醋、糖和少许野山椒调制的汁水里浸泡，方能成就那份脆爽微辣的独特风味。嫩藕带则要掐头去尾，只取中间最匀称的一段，在滚水里迅速一焯，保住其清甜本味，再与泡椒同渍，方是佐酒佳品。

素酱最是考验火候与耐心。鲜菇、春笋、豆干、花生米皆切成细碎均匀的小丁，先分别过油或焯水，再合于一锅，用自家酿的豆酱小火慢炒，直至各种食材的鲜香滋味充分融合，酱色红亮，油润诱人。炒制时，整个灶房都弥漫着勾人食欲的浓香。

至于桂花山药糕，更是精细活。铁棍山药蒸熟碾泥，需过细筛，才能得到极致绵滑的口感，拌入少量糯米粉和糖，塑成小糕，上笼蒸透。出锅后，趁热淋上用干桂花与土蜂蜜慢火熬成的蜜汁，清甜馥郁，入口即化。

姜芷做得极其专注，每一个步骤都力求完美。赵重山虽依旧沉默，却将她的辛苦看在眼里。他不再需要她提醒，便会主动担起挑水、劈柴这些重活，有时深夜从镖局回来，见灶房灯还亮着，会默默在门口站一会儿，或是进去添块柴，递碗水。

第二日傍晚，所有小菜俱已完工，分门别类装入洗净烫晒过的白瓷罐与青花碗中，封口扎紧，看着便清爽利落。

钱管家如期而至，验看之后，眼中满是惊艳，连声赞道：“娘子好手艺！这品相，这香气，便是城里的大酒楼也不过如此了！”他痛快地付清了余款，又额外包了个小红封，说是夫人给的赏钱，这才小心地将食盒提走。

送走钱管家，姜芷看着手中比预想更丰厚的银钱，长长舒了口气，连日来的疲惫仿佛也消散了大半。这第一步，总算是稳稳地迈出去了。

她心情颇好，当晚特意多做了两个菜，一道赵重山颇喜欢的红烧肉，烧得油亮红润，软糯不腻，另一道则是清炒时蔬，碧绿爽脆。

饭桌上，赵重山吃得比平日更慢些，似乎每一口都在仔细品味。吃完，他放下碗筷，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起身，而是犹豫了片刻，才抬眼看向正在收拾碗筷的姜芷，声音比平时略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迟疑。

“后日……我休沐。”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镖局里几个过命的兄弟，听说……听说我成了家，一直起哄要来看看，闹着要尝尝……你的手艺。”

他话说的断断续续，甚至有些笨拙，眼神飘向别处，耳根却微微泛了红。“你若觉得不便，或是太劳累，我便回了他们。”

姜芷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是他要带她进入他的圈子，以他妻子的身份。那些是他并肩作战、可以托付生死的兄弟，这顿饭的意义，远非寻常宴请可比。她心里蓦地一软，涌上一股暖流，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那个看似镇定、实则连脖颈都有些僵硬的汉子，唇角轻轻扬起一抹温婉的弧度：“这有什么不便的？你的兄弟，自然该好生招待。只是……”她微微蹙眉，露出些许恰到好处的忐忑，“我手艺粗陋，只怕怠慢了各位好汉。”

见她没有拒绝，反而应承下来，赵重山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柔和了些，立刻道：“他们都是粗人，有口吃的就行！你随便做点……就，就很好。”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不用太费事。”

姜芷心里暗笑，这汉子安慰人都这般硬邦邦的。她点点头：“好，我知道了。那后日，我便准备一桌酒菜，招待大家。”

赵重山“嗯”了一声，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起身便要去刷碗，脚步都轻快了些。

既答应了，姜芷便认真筹备起来。第二日，她便拿着新赚的银钱，去了镇上最热闹的市集。既要宴客，菜色便不能太寒酸，需得有荤有素，有菜有汤，既要体现女主人的手艺，也要符合镖师们豪爽的胃口。

她精心挑选了一条肥美的鲜鱼，割了足量的五花肉，称了刚出锅的嫩豆腐，又买了时令菜蔬、粉条、鸡蛋等物。想到那些汉子们必然好酒，她特意打了两壶镇上口碑最好的烧刀子。

宴客当日，天还未亮，姜芷便起身忙碌。

大块的五花肉冷水下锅，加入姜片、葱段、料酒煮沸，撇去浮沫，捞起沥干。锅中放少许油，加入冰糖炒出糖色，投入肉块翻炒上色，烹入黄酒，加酱油、香料和足量的热水，大火烧开，转入小灶上用陶罐小火慢炖。这是功夫菜，需得时辰足，肉才能酥烂入味，色泽红亮。

鲜鱼打理干净，两面划刀，用盐、酒略腌。锅中烧热油，将鱼煎至两面金黄，加入姜蒜、豆酱爆香，注入开水，滚成奶白色的浓汤，再放入豆腐块、泡发的香菇，慢慢煨煮，让豆腐饱吸鱼汤的鲜味。

厨房里热气蒸腾，香味渐浓。赵重山也早早起来，不用姜芷吩咐，便主动担起了所有杂活，劈柴、挑水、洗刷用具，动作麻利，时不时抬眼看看灶前忙碌的那道纤细身影，眼神复杂，有关切，有欣赏，或许，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骄傲。

近午时分，院门外传来了喧闹的人声。

“头儿！快开门！兄弟们带着酒肉来给你暖房了！”一个洪亮的大嗓门喊道。

“什么暖房，赵哥这是金屋藏娇！咱们是来见识嫂子的手艺的！”另一个声音笑着起哄。

赵重山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却又带着点笑意，快步走去开了院门。

呼啦啦一下涌进来四五条精壮的汉子，个个身形挺拔，步履生风，带着一股江湖人特有的豪迈气。为首的是个方面大耳、声若洪钟的汉子，名叫雷虎，是镖局里的二镖头，与赵重山交情最深。他手里提着两只油汪汪的烧鸡和一坛酒，一进门就吸着鼻子：“嚯！真香啊！赵哥，你这日子过得，神仙不换啊！”

身后几人也纷纷笑着打招呼，目光却都不由自主地飘向灶房方向，带着好奇与善意打量。

赵重山接过他们带来的东西，引着众人往屋里走，语气是难得的轻松：“少贫嘴，都进屋坐。”

姜芷在灶房听到动静，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端着刚拌好的下酒凉菜——一道酸辣可口的凉拌三丝（萝卜丝、黄瓜丝、豆干丝）走了出去。

她今日穿了件半新的藕荷色衣衫，系着干净的围裙，乌发松松挽起，插了根普通的木簪，虽无华服美饰，却干净利落，面容清秀，眉眼间带着温婉的笑意。

她一出现，原本喧闹的堂屋顿时安静了一瞬。几位镖师显然没料到赵重山这糙汉子的媳妇，竟是这般清秀温婉的模样，一时都有些愣怔。

还是雷虎最先反应过来，哈哈一笑，抱拳行礼：“这位就是嫂子吧？兄弟们冒昧前来，打扰嫂子了！”

其他人也纷纷回过神来，收起之前的随意，变得规矩了些，齐声抱拳：“嫂子好！”

姜芷落落大方地还了一礼，将凉菜放在桌上，声音柔和：“各位兄弟快别客气，重山常提起你们，说都是过命的交情。家里简陋，招待不周，大家千万别见外。先尝尝这凉菜，垫垫肚子，热菜马上就好。”

她语气自然，态度亲切，丝毫没有寻常村妇的扭捏怯懦，顿时让这些直性子的汉子们心生好感。雷虎率先夹了一筷子凉菜送入口中，酸辣开胃，清脆爽口，他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好吃！嫂子这手艺，绝了！”

其他人也纷纷动筷，皆是赞不绝口。

姜芷笑笑：“兄弟们喜欢就好，灶上还看着火，我先去忙。”

她转身回了灶房，将空间留给男人们。堂屋里，气氛重新热闹起来，但话题却不知不觉围着她转。

“赵哥，你可以啊！不声不响，娶了这么个又好看又贤惠的媳妇！”

“就是！这菜做的，比悦来楼的大厨都不差！”

“嫂子脾气也好，一点架子都没有。”

赵重山被兄弟们打趣，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闷声道：“吃饭都堵不住你们的嘴。”但眼角眉梢那细微的松动，却泄露了他此刻不错的心情。

很快，姜芷将一道道菜陆续端上桌。

红润油亮的红烧肉，酥烂不腻，入口即化；奶白浓郁的鱼头豆腐汤，鲜得人掉眉毛；金黄诱人的葱爆鸡蛋；清爽解腻的蒜蓉青菜；还有最后上桌的一大盆热气腾腾、用料十足的猪肉白菜炖粉条。

菜色不算多么稀奇，但分量十足，味道扎实，火候恰到好处，充满了家的温暖与诚意。

众人看得食指大动，也顾不上打趣赵重山了，纷纷动筷。一时间，堂屋里只剩下咀嚼声、赞叹声和倒酒的声音。

“唔！这红烧肉，绝了！肥而不腻，瘦而不柴！”

“这鱼汤也太鲜了！”

“嫂子，这粉条咋炖的？咋这么入味呢！”

姜芷忙完，也解了围裙，被赵重山拉着在身边坐下。他默不作声地给她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青菜，又盛了碗鱼汤放在她面前。

这个细微的举动被雷虎看见，他挤挤眼，端起酒碗：“来！兄弟们，一起敬赵哥和嫂子一杯！祝你们和和美美，早生贵子！”

众人轰然应诺，纷纷举杯。

赵重山看了姜芷一眼，见她脸颊微红，却没有推拒，便也端起酒杯，与众人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入喉，他却觉得心头一片滚烫。

这顿饭，从中午一直吃到了日头西斜。酒足饭饱，几个汉子都有些微醺，话也更多了起来。雷虎拍着赵重山的肩膀，大着舌头道：“赵哥，兄弟说句实在话，以前就担心你一个人，冷锅冷灶的……现在好了，有嫂子在，这家才像个家！我们也就放心了！”

另一人也接口道：“是啊赵哥，以后出镖，心里也踏实了，知道家里有人等你回来。”

这些平日里刀头舔血、粗犷不羁的汉子，此刻话语间却充满了最朴素的关怀和祝福。

赵重山没说话，只是重重拍了拍雷虎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姜芷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看着眼前这些真诚的汉子，看着身边这个虽然沉默却将她护在身边的男人，心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暖意填满。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满堂屋，笼罩着这一桌狼藉的杯盘，氤氲的酒气，和一群笑得畅快的人们。

原来，这就是家的味道。有烟火气，有关怀，有依靠，还有他那些虽粗糙却赤诚的兄弟们的祝福。

她悄悄侧过头，看向赵重山被酒气熏得微红的侧脸，在夕阳下显得柔和了许多。他似有所觉，也转过头来看她，四目相对，虽无言，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喧闹温暖的余晖里，悄然落地生根。

兄弟们一直闹到天色擦黑才勾肩搭背地告辞离去，临走前还不忘对姜芷千恩万谢，约定下次再来叨扰。

送走客人，院子里恢复了宁静。赵重山帮着姜芷收拾碗筷，两人在灶房昏黄的油灯下默默忙碌着，水流声、碗碟碰撞声，交织成一片安宁的韵律。

收拾停当，赵重山站在灶房门口，看着姜芷擦拭灶台的身影，忽然低声道：“今天，辛苦你了。”

姜芷回过头，对他微微一笑：“不辛苦，你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

月色如水，静静流淌在小院里，也流淌在两人心间。这一场镖局兄弟宴，吃的不仅是酒菜，更是将两颗原本陌生的心，拉近了许多。这个家，因着这些热闹的人气，也真正变得温暖而充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