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上陆沉星背《禹贡》的事,像阵风似的,没两天就吹遍了帝都权贵圈。
以前对陆国公府只敢远远观望、甚至背地里撇嘴的官员,如今见了陆寒州,都得拱手问好,语气里多了几分客气;连那些曾跟自家孙辈说 “离北境来的小怪物远点” 的宗室老夫人,也会悄悄让丫鬟去打听 “陆小公子近日在宫学里学什么”;甚至有御史大夫家的管事,托人问能不能借陆沉星的策论底稿来看看 —— 那七岁孩童能把九州贡赋讲得条理分明,谁都想知道这孩子到底是块什么样的料。
可沈清辞半点没觉得轻松。她坐在窗前整理账目,指尖划过 “萧府近日采买大量药材” 的记录,眉头轻轻皱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 星星越耀眼,萧贵妃那边就越坐不住,明着的挑衅没了,暗里的刀子只会更密。
果然,没几天,宫学里就变了味。
原本会跟陆沉星点头打招呼的宗室子弟,如今见了他就绕着走;有次他去书斋借《左传》,管书的老吏磨磨蹭蹭半天,才说 “书被三皇子借走了”,可转头就看见三皇子的跟班拿着那本书在廊下嬉笑。只有五皇子还像往常一样,午休时会把自己的蜜饯分他一半,小声说 “别理他们,我们一起看我的书”。那点甜,成了陆沉星宫学日子里难得的暖。
更让沈清辞心烦的是,针对她的流言也多了起来。
有次春桃去街上买丝线,听见布庄的老板娘跟客人嚼舌根:“听说陆国公府的那位夫人,以前在北境天天打小少爷,现在是装贤惠给陛下看呢!” 还有次去参加礼部尚书夫人的茶会,几个依附萧氏的贵妇见她来了,就故意压低声音说 “北境来的,怕是连插花的基本规矩都不懂”,话里的轻蔑像针似的扎人。
沈清辞心里门儿清 —— 萧贵妃是换了法子,不直接动星星,改先来剪她这根 “羽翼”。只要把她的名声搞臭,说她虐待继子、粗鄙无知,星星没了她的护着,再想拿捏就容易多了。
可她没慌。她知道在帝都,名声是刀也是盾,得自己攥在手里。
她开始更频繁地去赴那些中立官员家的宴。去兵部侍郎夫人家时,她带了自己画的暖房菜苗图,跟夫人们说 “北境冬天冷,把菜种在暖房里,油纸得叠三层,火墙要砌得弯,热气才能散得匀”,还教她们怎么用荞麦做面,说 “荞麦面养胃,冬天吃最好”;去御史大夫家的书画会时,她不跟人争着题字,只在一旁安静地看,偶尔有人问她 “陆夫人觉得这幅《寒江独钓图》如何”,她就笑着说 “画里的江雪冷得像北境的冬天,可渔翁的钓竿却稳得很,这是‘静等鱼来’的耐心”,话里藏着的通透,让不少夫人暗暗点头。
这些话像种子,慢慢在贵妇圈里发了芽 —— 越来越多人知道,陆国公府的这位夫人,不是传言里的恶毒后妈,而是个懂实务、有心思的实在人。
真正的较量,是在安国公夫人的品香会上。
安国公府是老牌勋贵,不依附任何一方,安国公夫人更是以品味高、性子直闻名。沈清辞收到帖子时,就知道这是个扭转名声的好机会 —— 也可能是萧氏的又一次试探。
品香会设在安国公府的西跨院,院里种着几株桂树,虽没开花,却透着股清冽的香。香案摆在廊下,铺着素色锦布,上面摆着十几个小巧的香盒,每个盒子里都放着不同的香丸。来的都是帝都有头有脸的贵妇和贵女,萧贵妃的侄女萧玉婉也在,穿一身水红色锦裙,身边围着几个跟班,眼神扫过沈清辞时,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冷。
品香开始,侍女依次打开香盒:“这是‘沉水香’,安神助眠”“这是‘百和香’,香气浓郁,适合宴饮”…… 众人拿着香勺,细嗅品评,气氛还算融洽。
直到侍女打开最后一个香盒,里面躺着枚雪白的香丸,冷气扑面而来 ——“这是‘雪中春信’,冷香里藏着暖意,最是难得。”
萧玉婉忽然轻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雪中春信’是雅香,心浮气躁、经历太杂的人,怕是品不出好来,反倒觉得冷得刺骨呢。” 她说着,目光似有若无地飘向沈清辞,嘴角勾着点嘲讽 —— 明着说香,暗着说她出身北境、经历复杂,不配品这高雅的香。
她身边的贵女立刻跟着笑:“可不是嘛,有些人连香道的基本规矩都不懂,哪能懂什么‘雪中春信’。”
廊下的气氛瞬间凝住,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沈清辞身上,等着看她出丑。
沈清辞却没恼。她伸出纤指,轻轻拈起那枚香丸,放在鼻尖细嗅 —— 初闻时确实冷,像北境寒冬里的风,刮得人鼻尖发紧,可再细品,又能闻到一丝极淡的甜,像雪地里刚冒头的草芽。她缓缓放下香丸,唇角扬着浅淡的笑,声音平和却清晰:
“萧小姐说得对,‘雪中春信’确实要静心品。只是我倒觉得,这香的妙处,正在于冷中藏暖 —— 初闻如冰雪覆松,冷得清冽,可细品之下,却有股暖意从香里透出来,像冬末春初时,积雪底下的草根,已经悄悄在等春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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