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风波的涟漪还没完全散,宫学的晨光里就多了点不一样的气息。
陆沉星抱着书箱走过长廊时,原本会故意伸脚绊他的小厮,如今只敢悄悄往后缩;课上三皇子虽还坐在不远处,却没再用眼神瞪他,只是偶尔扫过来的目光,冷得像淬了冰 —— 那是忌惮,不是以前的轻蔑。只有五皇子还像往常一样,午休时会把自己的点心分他一半,两人头挨着头看《孙子兵法》,五皇子指着 “兵者,国之大事” 小声问,陆沉星就翻到注释,慢慢讲,阳光落在书页上,连空气都软了些。
陆沉星自己也变了。他还是话少,却不再是躲着人的沉默 —— 先生讲《禹贡》时,他会盯着地图上的九州山川,手指悄悄在桌下比划河流走向;太傅提问 “冀州贡赋为何最重”,其他学子还在愣神,他已经站起身,声音清:“冀州近帝都,物产丰,又有盐铁之利,故贡赋重。” 太傅捋着长须,眼神深了些,像在看一块待琢的玉。
沈清辞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她知道,陆寒州那次上门,不仅洗了星星的冤,更像给帝都各方势力递了句话 —— 这头北境回来的战神,还没钝。可这也把他们推到了风口浪尖,萧贵妃那边静得反常,反而让她更警惕,夜里整理账目时,指尖总攥着笔,想着该怎么把信息网织得更密些。
春桃和秋菊已经能帮上不少忙了。春桃识了不少字,能把庄园送来的菜苗收成账抄得整整齐齐,还会跟沈清辞说 “我娘说庄里最近多了些陌生的货郎,总打听小少爷的事”;秋菊心细,去街上买针线时,会留意萧府马车的动向,回来就说 “萧府的车总往宫学后门去,好像在等什么人”。沈清辞把这些零碎话记在小本子上,再对照陆寒州偶尔提的 “京畿卫戍查到萧氏暗桩”,心里渐渐有了张模糊的权力图谱 —— 谁是萧贵妃的人,谁在观望,谁能试着结交,都清晰了些。
她也开始更主动地去赴贵妇们的宴。不是萧贵妃那边的热闹局,多是些中立官员家的茶会,比如兵部侍郎夫人的赏花宴、御史大夫家的书画会。她总穿素净的衣,带一盒自己做的杏仁糕,聊天时不聊胭脂首饰,反而会说 “北境的暖房种白菜,得把油纸叠三层才够暖”,或者 “教孩子识字,不如先教他认田埂里的菜,看得见的东西学得快”。这些实在的话,让原本觉得她 “只是个北境来的后妈” 的夫人们,渐渐愿意跟她多说两句 —— 有的会聊 “家里管家贪墨怎么办”,有的会悄悄提 “萧府最近在买很多药材,不知道要做什么”,这些话都成了她耳朵里的有用信息。
盛夏的赏荷宴,是帝都勋贵圈的重头戏。御花园的碧波池里,荷花开得满,粉的、白的挤在碧绿的莲叶间,风一吹就晃,香得人发晕。水榭上设了帝后的席位,萧贵妃坐在旁边,穿一身正红宫装,手里摇着团扇,笑得眉眼弯弯,跟皇帝说笑着,风头无两。
沈清辞早早就给陆沉星备好了衣裳 —— 月白色锦袍,领口绣着细银线的云纹,衬得他小脸不那么白了。自己则选了套湖蓝色宫装,上面绣着银线玉兰,清雅却不寡淡。临行前,她帮星星理了理衣领,小声叮嘱:“今日人多,跟紧我或父亲,少说话,别人问什么,想清楚再答。”
陆沉星点了点头,小手在袖里悄悄攥紧,眼神却亮得很 —— 不是怕,是一种等着什么的坚定。
宴席刚开,萧贵妃就笑着对皇帝说:“陛下,光赏花饮酒太闷了。今日来的公子小姐都有才华,不如让他们露一手,也让陛下看看我朝的年轻一辈?”
皇帝正喝着酒,闻言哈哈笑:“爱妃说得对!准了!”
这话一落,席间就热闹起来。先是几位郡主上前,有的抚琴,有的跳舞,琴声软,舞姿美,却都中规中矩。接着是公子们 —— 三皇子第一个跳出来,舞了套剑,剑光花哨,引得底下阵阵喝彩。他收剑时,特意往陆沉星这边瞥了眼,下巴抬得高,满是得意。
轮到陆沉星时,席间忽然静了些。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 有好奇,有等着看笑话的,还有些是纯粹的观望。陆沉星却没慌,他稳步走到水榭前,躬身行礼后,声音清:“臣子愚钝,不敢献舞弄剑。近日随太傅习《禹贡》,略有所得,愿为陛下、娘娘背诵九州山川、物产贡赋。”
《禹贡》?那是记载上古地理的典籍,满篇都是生僻地名和繁杂贡赋,别说七岁孩子,连不少官员都背不全!席间顿时起了些小声议论,连皇帝都坐直了些,眼里闪着兴趣:“哦?你且背来。”
陆沉星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片刻,再睁开时,眼神稳得很:“禹敷土,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冀州:既载壶口,治梁及岐……”
他从冀州背到雍州,九州的山川走向、河流脉络、物产种类,甚至贡赋的多少、运输的路线,都一字不差,声音清得像泉水,没半点磕绊。背到 “青州贡盐絺,海物惟错” 时,还特意补充:“青州靠海,故贡盐与海产,太傅说,这是‘因地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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