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还裹着霜,暖房里却已冒出了连片的绿 —— 嫩黄的子叶卷着边,像刚睡醒的小逗号,从松松软的土里钻出来;胡瓜苗抽了细藤,顶端还顶着未展开的芽,沾着点晨露,亮得晃眼。这抹绿像撒在灰布上的翡翠,连路过的仆役都忍不住慢了脚步。
张嬷嬷端着洗衣盆经过,会悄悄扒着暖房的门缝往里瞅,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裙;李大叔挑水时,会抬头望两眼那油纸糊的顶,嘴里念叨着 “真好,冬天能吃上新鲜菜了”;连之前怕生的小丫鬟,送水时也会多问句:“夫人,菜苗长得快吗?” 他们的眼神里都藏着盼 —— 在这连草都难活的北境,冬日里的绿,本就是件稀罕事。
沈清辞把大半日子都耗在了暖房里。天刚亮就进去查看温度,指尖碰一碰土,判断湿不干;中午阳光足时,把油纸掀开条缝通风,怕闷坏了幼苗;傍晚再仔细松松土,把长得歪的小苗轻轻扶直。陆沉星跟在她身后,成了最得力的小帮手 —— 他把每种苗的浇水日子记在心里,早上刚给小白菜浇了水,傍晚就拉着沈清辞的衣角提醒:“母亲,胡瓜苗该松松土了,昨天您说它根长得快,怕闷着。” 连哪株苗长得慢,他都能指出来:“这棵小白菜比别的矮,是不是要多晒会儿太阳?” 那股细心劲儿,让沈清辞忍不住揉他的头发:“星星比母亲还上心。”
这天傍晚,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陆寒州处理完庄务,竟鬼使神差地往西北角走。玄色大氅扫过枯草丛,带起几片碎叶,他的脚步没停,一直走到暖房门口。推开新做的木门时,“吱呀” 一声轻响,紧接着,泥土的腥气混着嫩芽的清甜,裹着点暖意扑在脸上 —— 和外面的冷冽截然不同。
沈清辞正背对着门蹲在垄边,指尖轻轻碰了碰胡瓜苗的细藤,怕碰断似的,声音放得极软:“星星你看,这藤得搭架子才能往上长,就像你练箭,得有劲儿才能拉满弓……”
陆沉星的小脑袋凑得极近,鼻尖都快碰到叶片,呼吸放得轻,生怕吹坏了那细藤。听到门响,两人同时回头 —— 见是陆寒州,沈清辞有些意外,连忙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土:“爷。” 陆沉星也跟着站直,小手在身后悄悄擦了擦,有些局促地喊:“父亲。”
陆寒州没说话,目光先掠过沈清辞泛红的指尖(是松土磨的),再落在那一排排幼苗上 —— 翠绿的叶子在夕阳下泛着光,垄沟整理得齐整,连火墙的砖缝都抹得平。墨痕早就把进展报给了他,可亲眼见着这满室的生机,还是忍不住皱了下眉 —— 不是不满,是意外这荒凉的地方,竟真能被她种出绿来。
他沿着田埂往里走,脚步放得轻,怕踩坏了土里的根。路过火墙时,伸手摸了摸砖面,还带着点白天晒透的温;走到顶棚下,指尖碰了碰油纸,三层叠得紧实,能挡住风。走到暖房深处,他停在一垄长得格外壮的菜苗前,问:“这垄怎么长得快些?”
“回爷,这里挨着火墙的烟道口,温度比别的地方高半度,所以长得快。” 沈清辞跟在他身后,解释得仔细,“妾身正想,下次播种时错开时间,让不同区域的菜苗轮流长,冬天就能一直有新鲜菜吃。”
陆寒州侧头看她,眼神里闪过丝极淡的赞许 —— 能注意到半度的温差,还想着长远的打算,这心思比寻常内宅妇人细多了。他没多夸,只吐出两个字:“不错。” 比上次在书房说的时候,多了点分量。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 是墨痕,像道影子似的立在门口,没进来,只垂着头:“爷,有要事禀报。”
陆寒州知道事情不简单,对沈清辞道:“这里交给你,我放心。” 说完,转身往外走。经过陆沉星身边时,脚步没停,只丢下句:“明日卯时,照旧练箭。”
“是,父亲!” 陆沉星立刻应声,声音比平时亮了些,小胸脯还挺了挺。
看着陆寒州和墨痕的身影融进暮色,沈清辞悄悄松了口气 —— 陆寒州的 “放心”,比任何夸赞都管用。这说明,他真的把暖房、把她做的事,当成了庄园的一部分,开始把她划入 “自己人” 的范围。
“母亲,父亲说‘放心’!” 陆沉星拉着她的衣袖,小脸上满是喜,眼睛亮得像含了星。
“嗯,” 沈清辞笑着帮他拂掉肩上的土,“因为星星也帮了大忙呀,要是没有你记着浇水的日子,菜苗可长不了这么好。”
陆沉星用力点头,看着满室的绿,小脸上满是成就感 —— 这是他和母亲一起种出来的,是属于他们家的绿。
可这份温馨没持续多久,书房里的烛火就跳得急。墨痕站在桌前,声音压得极低:“爷,查到了。萧氏在北境的暗桩不止王嬷嬷一个,城外三十里的黑山矿场,也有他们的人。而且……” 他顿了顿,语气更沉,“他们最近在偷偷找有特殊天赋的孩子,尤其是…… 精神力跟别人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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