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天亮得晚,卯时初的庭院还浸在淡青色的雾里,只有东方天际漏出一点浅金。陆沉星已经站在青石板上了,小褂子外面套了件薄袄,手里攥着个暖手的布团 —— 是沈清辞前晚给他缝的,里面塞了晒干的艾草。
他扎着马步,膝盖弯得不算低,却努力把腰挺得直。寒风扫过,小身子忍不住晃了晃,他赶紧攥紧拳头,指尖泛白,把晃荡的力道压下去。“呼…… 吸……” 他默念着父亲教的法子,吸气时肚子微微鼓,呼气时慢慢吐,连带着冲拳的动作都稳了些。
沈清辞就坐在廊下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件半绣好的小袜子,眼神却没离开孩子。见他格挡时胳膊抬得歪了,她放下针线,轻声提点:“星星,胳膊再抬平一点,像父亲教的那样,护住心口呀。”
陆沉星立刻调整姿势,小胳膊慢慢往上抬,直到与肩齐平。他回头看了眼沈清辞,见她笑着点头,眼底悄悄亮了亮,又转回去专注地练。
不过短短几日,这孩子的动作已没了最初的笨拙。马步能扎满一炷香,冲拳时胳膊不再乱晃,格挡的角度也找得准了些 —— 沈清辞看得清楚,他每次出拳前,都会悄悄顿一下,像是在回想父亲说的 “力从地起”,小脚丫会往地上踩实半分,再送拳出去。
陆寒州不是天天来,却总在不经意的时候出现。有时是晨雾没散,他负手站在廊柱阴影里,玄色常服的衣角沾着点露水;有时是傍晚,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长,落在陆沉星练拳的石板上。
他从不说话,只睁着眼看,目光利得像鹰,连孩子拳头偏了半寸都能察觉。
“肩沉三分。” 某次晨练,他忽然开口,声音没起伏,却让陆沉星瞬间绷紧了身子。孩子赶紧把肩膀往下压,连呼吸都放轻了,直到陆寒州的目光移开,才敢悄悄松口气,眼底却浮起一点被注意到的光。
“力要从腿往上传,别光用胳膊的劲。” 有一次傍晚,陆沉星冲拳时胳膊发颤,陆寒州出声纠正。这次,他往前挪了半步,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孩子的膝盖:“这里,再绷点。”
指尖的温度很凉,陆沉星却没躲,反而把膝盖绷得更紧了。等他再出拳,力道果然足了些。陆寒州看着,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下,没再说什么,转身隐进了暮色里。
沈清辞在屋里看着这一幕,心里软得发暖。这对父子从不说软话,却用最实在的方式靠近 —— 一个教得严,一个学得认真,那层冰,正被这日日重复的拳脚,磨出细细的缝。
白日里,沈清辞的心思大多在那半亩园圃上。播下的种子早发了芽,白菜苗顶着两片圆叶,嫩得能掐出水;萝卜芽细得像针,却透着股钻劲,从土里往外冒。她照着现代记的法子,把地分成了窄窄的垄,垄沟里能排水,还在菜苗间种了些驱虫的薄荷,绿油油的一片,看着格外规整。
帮工的仆役也多了。张嬷嬷几乎天天来,除了除草松土,还会帮着沈清辞拾掇院里的杂事;李大叔是庄里的老把式,见沈清辞的菜园种得好,主动教她北境的节气,说 “再过半个月要下霜,得给菜苗搭个小棚子”;连之前怕生的小丫鬟,也敢在送水时,悄悄说句 “夫人,今天的薄荷长得更旺了”。
沈清辞从不亏待他们。早上会蒸些加了芝麻的发糕,分给来帮忙的人;午后煮点薄荷水,盛在粗瓷碗里,凉了喝着解乏;谁家里有小事,她也记着 —— 张嬷嬷说过孙子爱吃糖,她就用剩下的麦芽糖,捏了些小鸭子形状的糖块,让张嬷嬷带回去。
这天午后,日头暖了些,沈清辞正带着陆沉星给菜苗浇水。水瓢是粗陶的,陆沉星捧着,小心翼翼地往萝卜苗根上浇,生怕冲倒了嫩芽。张嬷嬷忽然来了,手里攥着块帕子,搓着衣角,脸涨得红,站在田埂边不肯过来。
“张嬷嬷,怎么了?” 沈清辞放下水瓢,走过去问。
“夫人……” 张嬷嬷的声音压得低,还带着点颤,“老奴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您说就是,能帮的我一定帮。” 沈清辞笑着拉她在田埂上坐下,还给她倒了杯薄荷水。
张嬷嬷喝了口,才慢慢说:“老奴那口子,在庄外种着三亩薄田,前阵子翻地时摔了,腿伤着了。眼看春耕要误了,他急得睡不着…… 老奴想着,夫人是见过大世面的,能不能…… 能不能想个法子,让翻地省点劲?”
话说完,她的头垂得更低了,手指把帕子绞得皱巴巴的,像是怕沈清辞觉得她贪心。
沈清辞愣了愣,随即想起现代学过的杠杆原理 —— 这个时代的锄头都是直柄,翻地时得用蛮力,要是加个弯曲的木柄,借点巧劲,肯定能省力。
她找了块平整的木片,又从灶房借了截炭笔,蹲在田埂上画起来。先画了个普通的锄头,又在柄中间加了个小支架,边画边解释:“张嬷嬷您看,加个这东西,翻地时能撑住劲,不用全靠胳膊使劲,您家大爷用着能省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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