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州走后,庄园的静像蒙了层纱 —— 风刮过院墙外的老树枝,叶子 “沙沙” 响,厚重的木门偶尔 “吱呀” 晃一下,看着平和,可空气里总绷着根弦。那扇漆皮剥落的木门,像道虚虚的界碑,把外面的未知危险和院里的暂时安稳隔开。
墨痕就藏在院角的阴影里,黑衣贴在身上,连呼吸都轻得听不见。你若不刻意找,只会觉得那是团比夜色深点的影子;可真要细想,又能觉出他无处不在的存在感 —— 比如窗下的石凳被风吹得挪了半寸,下一刻就有只黑衣袖子悄悄把它推回去;比如夜里沈清辞起夜,总能瞥见墙根下那点不动的黑,像块镇宅的石,沉甸甸的,让人安心。
沈清辞却不敢松劲。她知道这安心是借的 —— 借陆寒州的威势,借墨痕的身手,软得很,一戳就破。她不能等着危险找上门,得趁着这几天平静,多做些能攥在手里的事。
最要紧的,还是陆沉星。
那夜的怕没那么容易散。白天孩子看着乖,能跟着学字、数石子,可一到夜里就露了怯 —— 睡着睡着会突然攥紧她的衣角,小身子发颤,得她拍着后背,哼着之前那首安神的调子,才能慢慢松下来。连院里的动静都能惊着他:风吹树叶 “哗啦” 响,他会猛地睁眼;远处传来几声狗叫,他会往她怀里缩一缩,像只受惊的小兽。
沈清辞太懂这反应了 —— 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没药能治,只能靠稳当的日子一点点磨。规律的学习成了最好的法子:每天什么时候学字,什么时候数石子,都是定好的,孩子能摸着准头,心里就会踏实些。
这天上午的太阳正好,不烈,暖乎乎地裹着人。沈清辞找了根光滑的树枝,拉着陆沉星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石凳被晒得温温的,脚下的泥地松松软软,一踩一个浅印。
“你看。” 她握着树枝,在泥地上画了个圆圆的 “日”,抬手指向天上的太阳,阳光晃得人眼睛有点花,“这是‘日’,就是天上的太阳,能晒暖咱们。”
陆沉星跟着抬眼,小手遮在额前,看了眼太阳,又低头看泥地上的字,小声念:“日……” 声音细细的,像羽毛蹭过心尖。
沈清辞又画了个弯弯的 “月”:“这是‘月’,晚上出来的,有时候圆有时候弯,能照亮路。”
孩子跟着念 “月”,指尖轻轻碰了碰泥地上的字,土粒沾在指腹上,他也没擦。
沈清辞看着他,忽然笑了,在 “日” 旁边慢慢画了个 “光” 字。笔画走得慢,泥地被树枝划开,露出下面深点的土色。“日头照下来,亮堂堂的,暖烘烘的,这就是‘光’。” 她的声音放软,目光落在他脸上,“星星的眼睛里也有光呢 —— 你认真写字的时候,或者看到院角那丛小黄花的时候,眼睛亮得很。”
陆沉星愣住了,下意识地抬手摸自己的眼睛,指尖软软的,没摸到什么 “光”。他抬头看沈清辞,她的眼睛里映着太阳,亮闪闪的,不像骗他。再低头看泥地上的 “光” 字,又看自己刚才画的歪歪扭扭的 “日” 和 “月”,小胸口里像有只小雀轻轻撞了一下 —— 原来他也能有 “光” 吗?不是只有太阳月亮才有的东西?
沈清辞没再多说,让他自己琢磨这软乎乎的念头。她捡起几颗光滑的小石子,一颗一颗摆在石凳上:“咱们来数石子好不好?一颗,两颗……”
陆沉星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他对数字好像特别敏感,沈清辞数一遍,他就能跟着数;教他 “两颗加三颗是五颗”,他捏着石子摆一摆,立刻就懂了。有时候算对了,他会偷偷抬眼瞅沈清辞,眼睛亮得像含了星子,嘴角还会悄悄往上翘一点。
沈清辞看着,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 这孩子的天赋多好啊,得好好护着,别让之前的黑把这点亮浇灭了。
午后的阳光斜了点,透过窗棂洒进屋里,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沈清辞找守在院外的婆子要了针线和旧布 —— 北境的冬天来得早,星星现在穿的袜子太薄,她想试着做双厚点的。
她坐在窗边穿针,线头有点毛,穿了好几次都没进针孔。她眯着眼,手指捏着线转了转,终于把线穿进去,轻轻拽了拽。陆沉星起初就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支着下巴看,眼睛盯着她手里的布和线,满是好奇。
过了会儿,他慢慢挪过来,小手伸得远远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彩色的线 —— 线是红的,软乎乎的,碰一下还会晃。
“想学吗?” 沈清辞放下针,把布推过去一点,笑着问。
陆沉星犹豫了一下,小脑袋点了点,头发蹭了蹭肩膀。
沈清辞找了块边角布,又把针磨得钝钝的,怕扎着他。她握着他的小手,教他穿线:“线要从针孔里穿过去,拉出来一点,打个小疙瘩。” 孩子的手还小,握不住针,针脚缝得歪歪扭扭,有的地方线还绕在了一起。可他学得特别认真,小嘴抿得紧紧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布,连呼吸都放轻了,像在做件天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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