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祭人皇幡 第54章 坠龙涧外

在黑石坊又停留了两日，林衍通过风信楼和私下接触几位常年在伏龙山脉外围闯荡的老油子散修，花费不菲灵石，总算对坠龙涧外围、特别是西南方向的“鬼哭林”和传闻中的深潭，有了更具体（尽管依旧零碎）的了解。

坠龙涧，并非一条简单的山涧，而是一片占地极广、地形极其复杂的断裂峡谷地带，据说深不见底，常年被浓郁不散的灰黑色雾气笼罩。其核心区域，即便是筑基修士也不敢轻易涉足，有去无回者不知凡几。外围区域则相对“安全”一些，但也遍布着各种危险的妖兽、毒瘴、天然迷阵和诡异现象。

鬼哭林，位于坠龙涧外围西南，是一片生长在特殊阴湿地带的古怪森林。林中树木扭曲如鬼爪，常年弥漫着淡灰色的薄雾，风吹过时，枝叶摩擦会发出类似呜咽哭泣的声音，故名“鬼哭林”。林中多有毒虫瘴气，也有不少阴属性或变异的妖兽栖息。

至于那处深潭，根据零散的信息拼凑，可能位于鬼哭林深处靠近坠龙涧裂谷边缘的一处封闭山谷内。山谷入口隐秘，内有寒潭，水温极低，且潭水似乎有某种抑制神识探查的特性。有修士曾在附近听到过低沉恐怖的兽吼，也见过巨大的爪痕和鳞片。但敢于深入探查者寥寥，且大多没有下文。

“鬼哭林……寒潭……”林衍记下关键信息。不管那潭中是否是血线蛟，至少是一头强大的、疑似拥有龙血的高阶妖兽，值得冒险一探。

他没有再耽搁，第三日清晨，便再次易容改装（这次换成了一个面容粗犷、带着风霜之色、炼气八层左右的猎人模样），悄然离开了黑石坊，向着东北方向的坠龙涧而去。

有了之前万骨窟的经验，林衍更加小心。他没有选择直线前往，而是绕了一些路，避开了几处已知的修士频繁活动区域和妖兽巢穴。沿途遇到一些不开眼的低阶妖兽或劫道散修，能避则避，不能避则速战速决，绝不纠缠。

伏龙山脉外围的景色随着深入逐渐变得险峻荒凉。参天古木逐渐被怪石嶙峋的丘陵和陡峭的山崖取代，空气中灵气变得稀薄且驳杂，时常能看到地面裂隙中冒出带有硫磺味的烟气，或者弥漫着淡淡彩雾的沼泽地带。

三日后，林衍站在一座光秃秃的石山山脊上，遥望前方。

只见远处天地之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爪撕裂开一道巨大的、深不见底的伤痕！那便是坠龙涧！即便相隔还有数十里，也能看到那冲天而起的灰黑色雾霭，如同连接天地的诡异烟柱，将那片区域笼罩在一片朦胧与死寂之中。雾霭之下，隐约可见犬牙交错的悬崖峭壁和深不见底的黑暗。

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即使隔着这么远，也隐隐传来，让人心悸。

“那就是坠龙涧……”林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凛然。他没有直接前往裂谷边缘，而是按照打听来的方向，折向西南，朝着鬼哭林所在区域行进。

又前行了大半日，周围的植被开始变得怪异起来。树木不再挺拔，而是扭曲盘结，枝干如同挣扎的鬼臂，树叶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暗绿色或灰黑色。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潮湿的腐殖质，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和甜腥气。淡灰色的薄雾在林间缓缓流动，能见度逐渐降低。

空气中开始响起一种若有若无的、如同无数人低声啜泣般的声响，那是风吹过特殊形状枝叶产生的怪音——鬼哭林到了。

林衍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通幽之眼悄然开启，灰白视野中，林间的雾气呈现出一种惰性的灰暗，并无太多阴魂鬼物活动的迹象（这让他稍松一口气，看来此地的“鬼哭”主要是自然环境所致，并非真的有大量鬼物）。但地面上、树干上，潜伏着不少代表生命热源的淡红色光点，大多细小而密集，应该是各种毒虫。此外，还有一些稍大的、缓慢移动的光点，隐藏在雾气和植被深处，应该是林中的妖兽。

他服下一颗普通的避毒丹，又在身上拍了一张驱虫符，这才小心翼翼地踏入鬼哭林。

林中异常安静，除了那无处不在的“哭泣”风声，几乎听不到鸟鸣虫嘶，死寂得令人心头发毛。地面松软湿滑，需要时刻注意脚下，避免踩到毒虫巢穴或隐藏的沼泽。

林衍按照地图和打听来的方向，朝着鬼哭林深处、靠近坠龙涧裂谷边缘的方向前进。他尽量选择地势稍高、林木相对稀疏的路径，避开那些雾气特别浓郁、或者腐殖质堆积如泥潭的区域。

行进了约莫两个时辰，一路有惊无险。遇到几波潜伏在落叶下的“腐毒蜈蚣”和盘踞在树上的“鬼面蜘蛛”，都被他提前发现，或用剑气、或用符箓迅速解决。也远远避开了一头在泥潭中打滚的、气息相当于炼气八层的“沼泽铁鳄”。

越往深处走，雾气越浓，树木越发扭曲狰狞，那“鬼哭”之声也越发清晰，仿佛真的有无形鬼物在耳边呜咽，扰人心神。林衍紧守灵台，不为所动。

就在他穿过一片格外茂密、雾气浓得几乎化不开的扭曲怪木区域时，前方突然传来了打斗声和妖兽的嘶吼！

声音距离不远，就在百丈之外。

林衍立刻停下，隐匿在一棵需数人合抱的巨树之后，收敛气息，通幽之眼透过雾气望去。

只见前方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上，三名修士正与一头体型庞大、形如蜥蜴、但背上长满嶙峋骨刺、全身覆盖着青黑色鳞甲的妖兽激烈战斗！

那妖兽体长近三丈，四肢粗壮，爪牙锋利，口中不时喷吐出带着腥臭味的墨绿色毒液，尾巴扫动间，碗口粗的怪树应声而断。其气息，赫然达到了二阶下品（相当于筑基初期）！

“毒刺地龙！”林衍认出这种妖兽。这是一种拥有微弱龙血（据说有地龙血脉）的土属性妖兽，皮糙肉厚，力大无穷，且能喷射腐蚀性极强的毒液，颇为难缠。

那三名修士，两男一女，看衣着打扮像是某个小宗门或家族的弟子，修为都在炼气后期。为首的是个手持青铜古镜、炼气九层的中年修士，镜面不时射出一道道金色光束，轰击在毒刺地龙身上，打得鳞甲破碎，火星四溅，但似乎难以造成致命伤。另一名炼气八层的青年修士，挥舞着一柄火红色飞剑，不断骚扰攻击地龙的侧翼。那名炼气七层的女修则在一旁催动一面青色小盾，抵挡毒刺地龙喷吐的毒液和飞溅的碎石，同时偶尔弹出一两张符箓辅助。

三人配合还算默契，但面对皮糙肉厚、防御力惊人的二阶毒刺地龙，显得十分吃力。他们的攻击大多被厚重的鳞甲挡下，只能造成一些皮外伤，反而激怒了这头妖兽。地龙的攻击越来越狂暴，三人左支右绌，险象环生，那面青色小盾已经灵光黯淡，出现了裂痕。

“师兄！撑不住了！这畜牲太硬了！”青年修士急声喊道，他的飞剑又一次被地龙的尾巴扫飞。

“再坚持一下！它的眼睛和腹部是弱点！找机会！”中年修士咬牙，全力催动青铜古镜，又是一道粗大的金色光柱轰在地龙头部，打得它脑袋一偏，鳞甲碎裂，渗出暗绿色的血液，但依旧未能伤及要害。

毒刺地龙被彻底激怒，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猛地人立而起，前肢带着万钧之力狠狠拍向持盾女修！同时，巨口张开，一道远比之前粗大的墨绿色毒液柱，如同瀑布般倾泻向中年修士！

女修吓得花容失色，青色小盾在这一拍之下轰然破碎！她惊呼一声，踉跄后退，眼看就要被地龙的利爪撕碎！

中年修士也被毒液柱逼得手忙脚乱，自顾不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暗红色的、凝练到极致的细长剑气，如同撕裂雾气的闪电，从侧面阴影中骤然射出！并非攻击地龙庞大的身躯，而是精准无比地，射向了它人立而起时，暴露出的、相对柔软的咽喉下方、接近胸腹连接处的一小块颜色略浅的鳞片缝隙！

那里，正是毒刺地龙防御相对薄弱的区域之一！

噗嗤！

暗红剑气毫无阻碍地没入鳞片缝隙，直没至柄！

“嗷——！！”

毒刺地龙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痛苦嘶嚎！人立的身躯骤然僵住，拍向女修的利爪无力地垂下。墨绿色的毒液从它口中失控地喷溅出来，落在周围的树木和地面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它庞大的身躯摇晃了几下，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毒液从咽喉下方的伤口汩汩涌出。它想低头去看伤口，却已经无力做到，眼中的凶光迅速涣散，最终轰然倒地，震得地面都微微一颤。

三名死里逃生的修士愣在原地，惊魂未定，随即猛地转头，看向剑气射来的方向。

只见一个面容粗犷、猎人打扮、气息约在炼气八层的汉子，缓缓从雾中走出。正是易容后的林衍。

他刚才隐匿在一旁观察，看出了这毒刺地龙的弱点和三人配合的破绽。在关键时刻出手，并非为了救人，而是觉得这三人或许对鬼哭林和深潭有所了解，结个善缘，或许能获得更多信息。当然，毒刺地龙身上的材料（尤其是可能蕴含龙血的精血、心脏、鳞甲）也价值不菲，他不会放过。

“多谢前辈出手相救！”中年修士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收起青铜古镜，恭敬地拱手行礼，脸上带着感激和后怕。刚才若不是那道剑气，他们师兄弟妹三人恐怕凶多吉少。对方能一击毙杀二阶毒刺地龙（虽然是抓住了弱点），实力绝对远超表面修为！

青年修士和女修也连忙行礼道谢，看向林衍的目光充满敬畏。

“不必多礼。”林衍摆了摆手，声音粗豪，“路过而已。这畜牲挡了道。”

他走到毒刺地龙的尸体旁，熟练地开始分割材料。重点收取了心脏、胆囊（毒囊）、以及咽喉处那一小片相对特殊的鳞甲区域（可能蕴含更多龙血）。至于其他鳞甲、骨骼、血肉，他只选取了精华部分，剩下的并未动。

三人看着林衍利落的动作，不敢多言，也不敢上前争抢。毕竟人是对方杀的。

林衍收好材料，这才看向三人：“你们是哪个门派的？怎么跑到这鬼哭林深处来了？不知道这里危险吗？”

中年修士连忙答道：“回前辈，我等是‘青木宗’外门弟子。此番前来鬼哭林，是为了采集一种名为‘阴魂菇’的灵草，炼制本门一种特殊丹药。不想误入了这毒刺地龙的领地，惊动了它……若非前辈，我等已然葬身于此。前辈救命之恩，青木宗弟子周远（中年修士）、李青（青年修士）、柳茹（女修），没齿难忘！”

青木宗？林衍略有耳闻，是距离伏龙山脉不算太远的一个小型正道宗门，以炼丹和种植灵草见长，实力一般。

“阴魂菇……生长在阴气汇聚、腐殖深厚之地，这鬼哭林深处倒是有可能。”林衍点点头，“你们可知，这附近有一处深潭？水温极低，且能抑制神识探查？”

周远三人对视一眼，周远迟疑道：“深潭？前辈说的，莫非是‘寒龙潭’？”

寒龙潭？林衍心中一动：“你知道？具体在何处？”

周远道：“晚辈也只是听门中一位曾来过此地的师兄提起过。据说在鬼哭林最深处，靠近坠龙涧裂谷边缘，有一处隐秘山谷，谷中有一深潭，水寒刺骨，潭边有巨大爪痕，曾有人听到潭中传出龙吟般的吼声，故称之为‘寒龙潭’。但具体位置，那位师兄也语焉不详，只说山谷入口被天然幻阵和浓雾遮掩，极难发现，且潭中有恐怖存在，劝诫门人轻易莫要靠近。晚辈等人修为低微，从未想过探寻那里。”

果然！寒龙潭！与传闻吻合！

林衍继续问道：“你那位师兄，可曾提到进入山谷的方法？或者，附近有什么明显的地标？”

周远仔细回忆了一下，道：“师兄好像提过一句，说那山谷入口附近，似乎有三棵呈‘品’字形生长的、异常高大的‘鬼面树’，树皮斑驳如同鬼脸。但幻阵厉害，即便看到树，也未必能找到入口。而且……师兄说，那附近好像有‘雾妖’出没，专门吞噬迷失在幻阵中的生灵神魂，极为可怕。”

三棵鬼面树，天然幻阵，雾妖……信息又具体了一些。

“多谢相告。”林衍对周远点头致意。这些信息很有价值。

“前辈客气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些许信息，不足挂齿。”周远连忙道，犹豫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问，“前辈……可是要前往寒龙潭？那里太过危险，前辈还请三思。”

“我自有分寸。”林衍淡淡道，“你们伤势不轻，此地不宜久留，尽快离开鬼哭林吧。”

说着，他不再多言，转身就要朝着周远所指的、鬼哭林更深处、靠近裂谷的方向走去。

“前辈！”周远忽然叫住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双手奉上，“此乃我青木宗特制的‘清心丹’，对于抵御迷幻、稳定心神有些许效果。寒龙潭附近既有幻阵，或许用得上。聊表谢意，还请前辈收下。”

林衍看了他一眼，接过玉瓶。打开嗅了嗅，丹药清香扑鼻，确实有宁神醒脑之效，品质不错。

“有心了。”他将丹药收起，不再停留，身影很快没入浓雾与扭曲的林木之中。

周远三人看着林衍消失的方向，松了口气，又有些担忧。

“周师兄，这位前辈……能安全回来吗？”柳茹轻声问道。

周远摇摇头：“寒龙潭凶名在外，连筑基师叔都告诫勿近。这位前辈实力深不可测，或许……有一线希望吧。不是我们能操心的。快，收拾一下，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三人迅速将战场稍微清理，又将毒刺地龙剩余的一些有价值材料收起（林衍留下的），不敢再多做停留，朝着来路匆匆离去。

鬼哭林深处，浓雾更重，“哭泣”之声仿佛就在耳边萦绕。

林衍根据周远提供的信息，以及自己的方向感，朝着裂谷边缘稳步前进。他的手中，多了一枚清心丹，已被他含在舌下，清凉的药力缓缓散发，让他的心神始终保持清明，抵御着周围环境若有若无的精神干扰。

“三棵鬼面树……天然幻阵……雾妖……”他默默念叨着，通幽之眼全力运转，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每一处异常。

寒龙潭，血线蛟精血的可能所在，就在前方。

浓雾弥漫，前路未知。但林衍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