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祭人皇幡 第49章 地底幽穴

下行的过程远比预想的漫长和艰难。

缝隙起初狭窄逼仄，仅能容身，岩壁（或者说，是无数骨骼与泥土岩石经年挤压形成的特殊结构）冰冷潮湿，布满了滑腻的苔藓和某种粘稠的黑色分泌物。阴寒的气息如同有形的水流，从下方不断涌出，即便有《血魂诀》护体，林衍也感到气血运行微微滞涩。

他手脚并用，在黑暗中缓慢下行。通幽之眼的灰白视野在这里效果大打折扣，下方翻滚的阴气过于浓稠，如同墨池，极大地干扰了感知。他只能依靠神识和触觉，摸索着向下。

大约下行了两三百丈，缝隙逐渐变得开阔了一些，可以稍微舒展身体。四周不再是纯粹的骨骼，开始出现灰黑色的岩壁，岩壁上凝结着一层白霜，散发出刺骨的寒意。空气几乎凝滞，腐朽的味道更加浓重，还混杂着一丝……淡淡的腥甜？

又下行百丈，前方豁然开朗。

林衍落脚之处，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地面。脚下是坚硬的黑色岩石，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骨粉。他抬起头，通幽之眼极力望去。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地下洞穴，高有数十丈，宽阔不知几许，目光所及，看不到边际，全被翻滚的灰黑色阴雾笼罩。洞穴顶部垂下无数奇形怪状的钟乳石，但仔细看，那些“钟乳石”很多竟然也是由某种胶质凝固的骨骼或矿物构成，泛着惨白或幽绿的光泽，如同无数倒悬的尸骸。

地面同样不平坦，遍布着大大小小的骨堆、石笋、以及一些不知名的大型生物的化石残骸。更远处，隐约可见一些建筑的残垣断壁，风格古老而诡异，早已被岁月和阴气侵蚀得不成样子。

“这地方……不像是自然形成的。”林衍心中凛然。他想起万骨窟的传说，古战场，修士陨落，莫非这里就是当年战场的核心区域之一？甚至可能是某个古代宗门的遗址，被埋葬在了地下？

空气中弥漫的阴气精纯而狂暴，比地面上浓郁十倍不止。在这里，他的阴煞袋伪装效果似乎更好了，但同时，他也感觉到，黑暗中潜伏着更加危险的气息。

他不敢大意，选定一个方向，贴着岩壁，小心翼翼地前行。每一步都走得极轻，神识如同最敏感的触须，仔细探查着周围。

走出不到一里，前方出现了一片奇异的景象。

地面上，散落着许多碎裂的兵刃残片，虽然早已锈蚀不堪，灵性尽失，但仍能看出当年的不凡。更引人注目的是，在几处相对完整的黑色岩石地面上，刻画着一些模糊的、早已失效的阵纹痕迹。而在阵纹中心，偶尔能看到一两具盘坐的骸骨。

这些骸骨与外面那些惨白的骨头不同，呈现出一种暗淡的玉色或金属光泽，历经漫长岁月，仍未彻底腐朽。骸骨周围的阴气格外浓郁，甚至在骸骨上空形成了微小的阴气旋涡。

“修士遗骸……至少是筑基期以上，甚至可能是金丹！”林衍判断。也只有修为高深的修士，遗骸才能在如此浓郁的阴气中长存，甚至死后残留的意境或执念，仍在影响着周围的阴气。

他尝试靠近一具距离较近、盘坐在一块平整黑石上的玉色骸骨。骸骨身上早已没有任何储物装备，衣物也早已化为飞灰。但在其盘坐的双手骨之间，似乎托着一块巴掌大小、非金非玉的黑色令牌。

令牌表面刻满了细密复杂的符文，中心有一个模糊的图案，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怪鸟，又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

林衍没有贸然去取。他记得修真界常识，高阶修士遗骸附近，往往有不甘的残魂、恶毒的诅咒、或者自动触发的禁制守护。尤其在这种极阴之地，修士死后残魂更容易转化为强大的鬼物。

他远远观察了片刻，又用神识仔细扫描，确认骸骨和令牌上并无明显的灵力波动或危险气息，这才谨慎地靠近。

就在他距离骸骨还有三步之遥时，异变陡生！

那具玉色骸骨空洞的眼眶中，猛地燃起两团豆大的幽绿色火焰！同时，一股冰冷、怨毒、带着强烈不甘的残存意念，如同无形的尖刺，狠狠扎向林衍的神魂！

这并非完整的魂魄，只是一缕残存的执念，混杂着精纯的阴气，形成的类似“怨灵”的存在。其强度，大约相当于炼气七八层的鬼物。

若是寻常炼气修士，骤然被这蕴含修士生前部分神魂之力的怨念冲击，即便不死也要神魂受损，浑噩当场。

但林衍的神魂，经历了人皇幡的日夜淬炼和《血魂诀》的磨砺，早已坚韧凝实远超同阶。这股怨念冲击虽强，却只是让他脑中微微一晕，旋即恢复清明。

与此同时，他腰间贴藏的阴煞袋，似乎感应到了这精纯的阴气和怨念，竟自动微微一震，袋口张开一道缝隙，一股无形的吸力传出！

那骸骨眼眶中的幽绿火焰剧烈跳动，仿佛遇到了天敌，发出无声的尖啸，想要挣脱，却被阴煞袋的吸力牢牢锁住，连同骸骨周围浓郁的阴气，以及那一缕残存执念，如同长鲸吸水般，被强行扯入袋中！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个呼吸。

幽绿火焰熄灭，骸骨上的玉色光泽似乎黯淡了一丝，那股怨毒的气息也消失无踪。阴煞袋满足地轻轻一震，袋口闭合。

林衍能感觉到，阴煞袋内部，那米粒大小的漆黑晶核似乎微微壮大了一丝，袋中存储的阴煞之气也精纯了少许。

“这阴煞袋……竟能吞噬炼化修士残魂怨念？”林衍惊讶之余，也暗自欣喜。这功能，在万骨窟这等地方，简直是如虎添翼。

他这才上前，小心地拾起那枚黑色令牌。入手冰凉沉重，材质不明。令牌上的符文和图案，他一个也不认识，但能感觉到其古朴苍茫的气息。令牌背面，刻着两个扭曲的古字，同样不识。

“或许是某种信物或身份令牌。”林衍将其收起。能在这种地方留下的东西，即便暂时不明用途，也值得保留。

解决了这处隐患，他继续探索。接下来的路程，他又遇到了几处类似的修士遗骸，有的骸骨旁除了令牌，还有碎裂的法器残片或早已失效的玉简。他依样画葫芦，先以阴煞袋吞噬可能存在的残魂怨念，再小心拾取有价值的物品。

收获了几块不同图案的令牌、一些特殊的骨骼或矿物材料（能在这种环境下留存，必非凡品），但并未发现完整的功法传承或强大的法宝。

看来，当年的战场或者变故，极为惨烈，连高阶修士也难逃一劫，随身之物大多损毁。

就在林衍准备转向，寻找可能通往地面的出口时，前方浓郁的阴雾中，隐隐传来了水声。

不是滴答声，而是……潺潺的流水声？

在这死寂阴寒的地底深处，这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林衍精神一振，立刻循声而去。

穿过一片倒塌的、刻满模糊浮雕的巨石柱廊，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较小的洞窟。洞窟中央，赫然是一个方圆数丈的水潭！

水潭中的水，并非清澈，而是一种深沉的、近乎墨色的幽暗，水面平静无波，却散发出惊人的精纯阴气！这股阴气，与周围环境的阴煞之气不同，更加沉静、凝练，带着一种源自大地深处的阴寒本源气息。

更奇异的是，在水潭边缘的岩石上，生长着几簇晶莹剔透、如同黑色冰晶般的苔藓，以及几株叶片狭长、脉络如银丝的小草。潭水上方，空气因为极度的阴寒，凝结出细碎的黑色冰晶，缓缓飘落。

“这是……”林衍瞳孔微缩，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

他走到水潭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掬起一捧潭水。

入手冰冷刺骨，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水质极纯，重若水银，其中蕴含的阴寒灵力精纯得不可思议，且带着一种奇特的滋养之力，并非单纯的死寂阴寒。

他又仔细感知水潭底部和周围岩石的阴气脉络，结合在多宝阁玉简中看到过的描述……

“地阴灵泉！这绝对是一处地阴灵泉的泉眼！”林衍心中涌起巨大的惊喜。

筑基三味主药之二，竟然在这地底幽穴中意外得见！而且看这灵泉的规模和精纯度，品质极高！

难怪此处阴气如此精纯浓郁，原来源头在此！

他强压住激动，迅速观察四周。这处小洞窟似乎是天然形成，地阴灵泉从潭底岩缝中涌出，在此汇聚成潭。周围并无明显的守护妖兽或禁制，或许是因为此地太过深入，环境极端，寻常生物难以生存。之前感应到的腥甜气息，似乎也源自这灵泉之水。

“必须收取一些！”林衍立刻取出数个特制的、能够封存阴寒灵气的玉瓶，开始小心地装取灵泉水。他没有涸泽而渔，只收取了大约三分之一的潭水，足够筑基之用还有富余。

收取完灵泉，他又看向潭边那几簇黑色冰晶苔藓和银脉小草。

“阴髓苔，寒银草……都是地阴灵泉伴生的珍稀灵材，年份怕是有数百年了。”林衍自然不会放过，小心采摘，妥善保存。

做完这一切，他环顾这个给他带来巨大惊喜的小洞窟。有了腐骨花和地阴灵泉，筑基主药只差最后的“血线蛟精血”了。此行收获，已然远超预期。

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开，寻找出路时，目光忽然被水潭对面岩壁上的一样东西吸引。

那里，在一片不起眼的黑色岩壁凹陷处，似乎……插着什么东西？

他绕过水潭，走近看去。

那是一截……断刃？

露出岩壁的部分，只有半尺来长，通体呈现暗沉的青铜色，布满锈迹和裂痕，刃口残缺不堪。看起来，就像是一把凡铁锈剑的残片，被随手插在了石头缝里，毫不起眼。

但林衍却停下了脚步。

因为在他的通幽之眼注视下，这截断刃周围，竟没有丝毫阴气靠近！不是被排斥，而是仿佛它本身就是一个“空无”的点，周围的阴气、光线，甚至他的神识，在靠近它时，都自然而然地“绕过”了它，仿佛它不存在于这个空间。

这太诡异了。

林衍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试探性地触碰那截断刃。

指尖刚刚触及冰冷的青铜锈迹——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响彻在神魂深处的颤鸣，从那截断刃中传出！

林衍脑中“轰”的一下，眼前仿佛炸开一片无边无际的、暗沉的血色！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一柄顶天立地的青铜巨剑，裹挟着斩裂星辰、破灭万法的恐怖剑意，轰然斩落！天地崩裂，神魔泣血！

这幻象只持续了一刹那，便消失无踪。

林衍猛地收回手指，脸色微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心脏狂跳不止。

刚才那一瞬的感觉……绝非幻觉！那恐怖的剑意残韵，哪怕只是亿万分之一的一丝，也差点让他的神魂失守！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的碎片？”林衍心中骇然。仅仅是残片，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竟还有如此可怕的余威！

他盯着那截青铜断刃，眼神剧烈变幻。直觉告诉他，这绝对是一件难以想象的至宝残片，其完整时的品阶，恐怕远超他的认知！但同时，它也极度危险，以他现在的实力，别说驾驭，就连长时间接触都可能被其残存的意境反噬神魂。

收取？还是留在这里？

林衍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机缘摆在眼前，岂能因为危险就退缩？修真之路，本就是逆天争命！此物虽然危险，但若能想办法慢慢炼化或参悟一丝皮毛，或许能成为自己日后的一张强大底牌！

他再次伸出手，这一次，运转起《血魂诀》，血灵力包裹手掌，同时神识高度凝聚，小心翼翼地握向那截断刃。

在接触的瞬间，那恐怖的剑意幻象再次冲击而来，但这次林衍有了准备，紧守心神，人皇幡在识海中微微震荡，散发出镇压之意，帮助他抵御。

他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将断刃从岩壁中拔出。

断刃全长约一尺二寸，断口参差不齐，像是被更恐怖的力量生生崩断。除了那令人心悸的“空无”感和残存剑意外，它看起来确实就像一块废铜烂铁。

林衍不敢将其收入普通储物袋，生怕其气息泄露或损坏储物空间。他想了想，尝试将其靠近阴煞袋。

阴煞袋竟然微微震颤，袋口自动张开，似乎对断刃并不排斥，甚至隐隐有种“包容”的感觉。或许是因为阴煞袋内部自成微小阴煞界，空间相对稳固特殊？

林衍小心地将青铜断刃放入阴煞袋中。断刃进入后，阴煞袋轻轻一震，便恢复了平静，再无异常。

“暂且如此。”林衍松了口气。阴煞袋似乎能隔绝断刃的大部分气息。

做完这一切，他感到一阵心神疲惫，刚才抵御剑意冲击消耗不小。

“该离开了。”他最后看了一眼地阴灵泉和这个小洞窟，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准备寻找出路。

筑基所需，已得其二，更意外获得神秘断刃。这趟万骨窟地底之行，可谓满载而归。

现在，他需要安全返回地面，然后，去谋划那最后一样，也是最难寻觅的——血线蛟精血。

他的身影，缓缓没入来时的阴雾之中。地底幽穴，重归死寂，唯有那墨色的灵泉，依旧无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