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祭人皇幡 第47章 万骨窟前

离开黑石坊三里之外，空气中的那种无形压抑感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伏龙山脉外围亘古不变的荒凉与危险。

林衍并未径直前往万骨窟，而是在一处僻静的山坳停下，换回了之前与阴九指见面时所用的平凡青年面容，气息也调整至炼气六层。谨慎起见，他打算以这副面孔探索万骨窟。

随后，他取出从多宝阁购得的玉简，再次仔细阅读关于万骨窟近期的情报，并结合阴九指地图上的标记，在脑海中勾勒路线。

万骨窟位于黑石坊东北方向约两百里处，是一片占地极广的灰白色丘陵地带。相传此地古时曾是修士与妖兽大军决战之地，尸骸堆积如山，经年累月，受地脉阴气侵蚀，演化成一处极阴之地。地表随处可见裸露的惨白骨骼，有些巨大如房屋，属于不知名的古兽；有些则细小零散，属于人类或其他生灵。空气中常年弥漫着淡淡的腐臭和阴冷气息，滋养出无数阴魂鬼物、骷髅僵尸，甚至孕育出一些依赖阴气生长的特殊妖植和矿物。

地图上标注的“腐骨花（疑似）”位置，在万骨窟中段偏西的一处名为“骸骨林”的区域。那里白骨成林，阴气浓郁，是腐骨花可能生长的典型环境。而根据多宝阁情报，近期万骨窟深处阴气异动，鬼物躁动，骸骨林恰好处于影响范围边缘。

“赤蛟帮的人也在附近活动……”林衍沉吟。他需要避开赤蛟帮的大队人马，同时也要防备其他被腐骨花吸引而来的亡命之徒。

确定好路线和注意事项，他不再耽搁，身法展开，如同轻烟般向着东北方向掠去。两百里的距离，对于炼气九层巅峰的修士而言，若全力赶路，大半日即可抵达。但林衍并未全力奔驰，而是保持着一个中等速度，一边赶路，一边将神识外放，警惕着周围环境。

伏龙山脉外围并不太平，除了可能遇到的修士劫匪，更有潜伏的妖兽。好在林衍选择的路线相对偏僻，途中只遇到几头不长眼的一阶妖兽，被他随手解决，并未耽搁太多时间。

随着不断接近万骨窟，周围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植被逐渐稀疏，树木变得扭曲枯槁，地面颜色转为灰白，空气中开始飘来若有若无的腐朽气味。温度也似乎降低了几度，带着浸入骨髓的阴寒。

傍晚时分，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灰白丘陵出现在林衍视野尽头。丘陵之上，随处可见嶙峋的惨白骨架，在夕阳余晖下泛着诡异的光泽。远远望去，整片地域仿佛被一层灰蒙蒙的薄雾笼罩，死寂，压抑。

万骨窟，到了。

林衍在丘陵外围一处隐蔽的巨石后停下，没有贸然进入。他先运转《血魂诀》，将自身气血和阳气收敛到极致，同时催动一丝阴煞袋的气息覆于体表，模拟出淡淡的阴气波动，尽可能减少对阴魂鬼物的吸引力。通幽之眼悄然开启，灰白视野中，前方丘陵地带升腾着浓郁的、深浅不一的灰黑色阴气，如同无数扭曲的烟柱。一些淡薄的白影（游魂）在其中茫然飘荡，更深处，则有几团较为凝实、带着红光的影子在缓慢移动（厉鬼或僵尸）。

“阴气果然活跃。”林衍观察片刻，对照地图，确认了骸骨林的大致方向——位于正前方偏西约三十里处。

他没有选择从正面直接进入，而是绕向西侧，准备从阴气相对稀薄、骨架也较少的一处缺口切入。这样虽然路程稍远，但遭遇强大鬼物或其他人族修士的概率会低一些。

夜幕缓缓降临，万骨窟内的光线变得更加昏暗。一轮惨白的月亮升起，给这片死寂之地镀上一层冰冷的银辉，反而更添几分诡异。

林衍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在嶙峋白骨间穿梭。脚下是松软如粉末的骨灰与砂石的混合物，踩上去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空洞骨骼时发出的呜咽，像是无数亡魂的哀泣。

他避开了几处阴气浓稠如墨的区域，也远远绕开了几具散发着炼气后期波动的骷髅战士（它们眼眶中跳动着幽绿的魂火，正漫无目的地游荡）。通幽之眼能让他提前发现危险，阴煞袋的气息伪装也起到了一定作用，一些低阶游魂甚至将他当成了同类，擦身而过时并无反应。

前行了约莫十里，周围的骨骼变得更加巨大和密集，有些甚至形成了天然的骨墙、骨洞。阴气愈发浓郁，带着刺骨的寒意，仿佛要冻结人的血液和神魂。林衍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灵力护住周身，抵御阴气侵蚀。

就在这时，前方一座由巨大兽骨堆成的“小山”后方，传来了隐约的灵力波动和打斗声，中间还夹杂着几声压抑的呼喝和鬼物尖啸。

有人！

林衍立刻停下脚步，身形隐入旁边一根斜插地面的巨大肋骨阴影中，收敛所有气息，通幽之眼向声音来源处望去。

透过重重骨隙，只见大约百丈外的一片相对开阔的骨坪上，四名修士正与七八只形态各异的鬼物激战。

那四名修士，三男一女。其中两人穿着赤蛟帮的黑色劲装，一个炼气七层，手持长刀；一个炼气六层，使着一对短戟。另外两人则是散修打扮，一个面容阴鸷的瘦高个，炼气七层，驱使着一面黑幡，幡中飞出道道黑气缠向鬼物；另一个则是个身材敦实的光头大汉，炼气六层，手持一面厚重的铁盾，主要负责防御。

他们的对手，则是五只身形飘忽、爪牙尖利的“阴魂”，以及三具动作僵硬、但力大皮厚、骨骼外露的“腐骨骷髅”。这些鬼物实力多在炼气四到六层之间，单个不强，但数量占优，且悍不畏死，逼得四人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赤蛟帮的人果然在这里。”林衍冷眼旁观。看情形，这四人似乎是临时组队，在此遭遇了鬼物群。那散修中的瘦高个，驱使黑幡的手段，隐隐有阴煞宗功法的影子，但又似是而非，颇为驳杂。

“赵兄！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阴气越来越重，引来更厉害的鬼物就糟了！”使短戟的赤蛟帮弟子急声道，他手臂上被抓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黑痕，阴气正不断侵蚀。

那驱使黑幡的瘦高个（赵姓修士）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喝道：“再支撑片刻！我这‘聚阴幡’需得足够阴魂精魄才能发挥威力！斩了这几头，幡力大增，进入骸骨林把握更大！”

他嘴上说着，手中黑幡舞动更急，道道黑气如同毒蛇，专挑阴魂下手，每绞杀一只，黑幡上的光泽便浓郁一分。

林衍注意到，那赵姓修士在战斗时，目光不时瞥向骨坪侧面一个不起眼的、被碎骨半掩的洞口，眼神中带着一丝急切和贪婪。

“那洞里有什么？”林衍心中一动，通幽之眼仔细看去。只见那洞口隐隐有异样的阴气波动传出，比周围环境更为精纯，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类似于药材的阴寒气息。

“莫非是……腐骨花？不对，地图标记在骸骨林，这里只是外围。难道是伴生的阴属性灵草？或者……是别的什么？”林衍猜测。

场中战斗已到白热化。在又损失了一只阴魂和两具腐骨骷髅后，剩余的鬼物似乎被激怒，攻击更加疯狂。那名使铁盾的光头散修一个不慎，被一具腐骨骷髅的骨爪拍在盾上，巨力传来，他踉跄后退，盾牌露出破绽，旁边一只阴魂尖啸着扑向他面门！

“小心！”女修惊呼。

眼看光头大汉就要遭殃，那赵姓修士眼中厉色一闪，竟是不管同伴，反而趁机催动黑幡，一道粗壮的黑气狠狠卷向最后一只、也是最强的一只炼气六层阴魂，想要将其吞噬，增强幡力！

就在这危急关头——

嗤！

一道暗红色的细线，比夜色更暗，比鬼影更疾，毫无征兆地从侧面阴影中射出！

精准无比地洞穿了扑向光头大汉的那只阴魂的头颅！

阴魂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啸，身形骤然溃散，化作一股精纯的阴气。

紧接着，暗红细线灵蛇般一转，又接连点出！

噗噗噗！

剩余的两具腐骨骷髅和最后那只炼气六层阴魂的眉心或魂火核心，几乎在同一瞬间被洞穿！

鬼物们的动作戛然而止，随后哗啦倒地或溃散。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电光石火之间，剩余的鬼物便被清剿一空。

四名修士愣在当场，惊魂未定，随即猛地转头，看向暗红细线射来的方向，脸上满是戒备和惊疑。

只见阴影中，一个面容平凡、气息约在炼气六层的灰衣青年，缓缓走了出来。正是改换了容貌的林衍。

他手中并无明显法器，只是指尖似乎残留着一缕极淡的红芒。

“多谢道友出手相救！”光头大汉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抱拳道谢，心有余悸。刚才若非那神秘红线，他恐怕凶多吉少。

另外三人也神色各异。两个赤蛟帮弟子对视一眼，眼神警惕。那赵姓修士则是目光闪烁，在林衍身上和那侧面的洞口来回扫视，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和贪婪。

“举手之劳。”林衍声音平淡，目光扫过四人，尤其在赵姓修士的黑幡上停留了一瞬，“诸位在此与鬼物纠缠，可是发现了什么？”

他直接问了出来，语气坦然，仿佛只是好奇。

赵姓修士干笑一声，收起黑幡（此刻黑幡幽光更盛，显然吸收了不少阴魂精魄）：“让道友见笑了。我等结伴来此寻觅些阴属性材料，不料惊动了这群鬼物。道友修为精湛，手段不凡，不知是独自一人，还是……”

他话中带着试探。

“独来独往惯了。”林衍淡淡道，目光似无意地瞥向那个洞口，“刚才似乎察觉那边有些异常阴气波动，还以为有什么天材地宝，看来是误会了。”

此言一出，赵姓修士脸色微变，另外三人也神色一动。

光头大汉心直口快，疑惑道：“异常波动？赵兄，刚才你好像也一直看那边……”

“住口！”赵姓修士厉声打断他，眼神阴沉地看了林衍一眼，随即对众人拱手，“既然此间鬼物已除，我等也消耗不小，不如先找个安全地方调息。这位道友，多谢援手，后会有期！”

说罢，竟是不再理会那洞口，转身就要离开，显得颇为匆忙。

两个赤蛟帮弟子虽然不明所以，但似乎以赵姓修士马首是瞻，也跟了上去。

光头大汉和那女修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林衍，又看了看赵姓修士的背影，最终还是选择跟上。毕竟他们是一起来的。

林衍站在原地，并未阻拦，只是平静地看着四人迅速消失在骨丘之后。

“做贼心虚……”他嘴角勾起一丝冷意。那赵姓修士的反应，几乎证实了那洞内有猫腻。对方急着离开，恐怕是见自己实力不明，又有赤蛟帮弟子在场，不愿节外生枝，想等自己离开后再折返，或者去搬救兵？

林衍自然不会让他如愿。

他身形一动，如同鬼影般飘向那被碎骨半掩的洞口。通幽之眼仔细探查，确认洞口附近并无禁制或陷阱，只有残留的、比周围更精纯的阴气，以及那一丝淡淡的阴寒药香。

“并非腐骨花，但也是不错的阴属性灵草，年份不浅。”林衍判断。他不再犹豫，拨开碎骨，闪身进入洞中。

洞内不深，只有丈许，尽头生长着三株通体幽蓝、叶片如同冰晶、中心托着一颗珍珠般莹白果实的植物。

“阴凝草！看这成色，至少五十年份！”林衍认出此物。阴凝草是炼制多种阴属性丹药的辅药，也能直接吞服，辅助修炼阴寒功法或抵御阴气侵蚀，价值不菲。

他小心地将三株阴凝草连同根部的少量阴土一起挖出，装入提前准备好的玉盒中封好，收进储物袋。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个呼吸。

收好灵草，林衍并未立刻离开，而是迅速清理了自己留下的痕迹，然后并未走原路，而是从洞穴另一侧一个不起眼的缝隙钻出，绕了一个大圈，继续朝着骸骨林方向潜行。

果然，在他离开后不到一炷香时间，两道身影鬼鬼祟祟地回到了骨坪附近，正是那赵姓修士和那名炼气七层的赤蛟帮弟子！

两人迅速来到洞口，看到空空如也的洞穴和被翻动过的泥土，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该死！被他抢先了！”赤蛟帮弟子咬牙道。

赵姓修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独眼中凶光闪烁：“那小子……绝不是普通的炼气六层！他当时出手，我竟完全没看清那红线是何物！而且，他显然也发现了这里的异常！”

“赵兄，现在怎么办？阴凝草没了，我们……”赤蛟帮弟子问道。

赵姓修士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阴凝草虽好，但并非我们主要目标。腐骨花才是关键！那小子看样子也是往骸骨林方向去的……说不定，也是冲着腐骨花！”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毒：“走！立刻去和帮中其他人汇合！将那小子的形貌特征告诉他们！若是他在骸骨林出现……嘿嘿，新仇旧恨一起算！定要让他连本带利吐出来！”

两人低声商议几句，迅速离去，身影没入昏暗的骨丘之中。

远处，早已离开的林衍，仿佛心有所感，回头望了一眼来路方向，眼神平静无波。

“麻烦总会自己找上门……也好，省得我日后还要费心打听赤蛟帮的动向。”

他转过头，望向万骨窟更深处那笼罩在浓郁阴霾下的骸骨林轮廓。

真正的目标，还在前方。

夜色下的万骨窟，危机四伏，杀机暗藏。而林衍的身影，已然毫不犹豫地，向着那最危险的区域，稳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