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祭人皇幡 第43章 黑石暗影

毒瘴林的雾气，终年不散，呈现一种令人不安的灰绿色，带着腐烂草木和奇异甜香混合的诡异气味。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扭曲怪异的树冠，只投下斑驳陆离的光斑，更添几分阴森。

林衍口含一片在幽泉散人储物袋中找到的“清瘴叶”，收敛气息，小心翼翼地穿行其中。脚下是厚厚的、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腐殖质，松软而湿滑，不时有色彩斑斓的毒虫从枯叶下钻出，又迅速隐没。灰绿色的瘴气如同有生命的薄纱，缠绕着树干，遮蔽着视线，连神识都受到一定阻隔。

通幽之眼在这里发挥了些许作用，能让他勉强分辨出前方数丈内较浓郁的毒瘴气团和潜藏的生命热源。他尽量避开那些气息阴寒或躁动的地方，选择相对“平静”的路径前进。

饶是如此，途中依然遇到了几次麻烦。一群拳头大小、长着锋利口器的“腐血蚊”被他身上淡淡的血气吸引，疯狂扑来，被他以数张低阶驱虫符配合血指箭尽数击杀。又在一处看似平静的泥沼边，遭遇了一条伪装成枯木的“铁线蟒”袭击，那蟒蛇快如闪电，毒牙闪着幽蓝的光，若非他反应及时，以血饮短剑（虽然无法完全催动，但其锋利足以破开蟒皮）斩断其七寸，后果不堪设想。

穿行了大半日，当灰绿色的瘴气渐渐稀薄，空气重新变得清冽（尽管带着山林特有的土腥）时，林衍知道，毒瘴林即将到头。

前方传来隐隐的流水声和更加潮湿的气息。按照地图和幽泉散人手札的提示，毒瘴林边缘，就是“蛇谷”的入口——一条被浓密藤蔓和水汽笼罩的狭窄溪谷。

他更加警惕。蛇谷，顾名思义，毒蛇遍布，甚至可能存在低阶的蛇类妖兽。

拨开最后一片垂落的、带着黏腻感的藤蔓，眼前景象豁然一变。

一条清澈但水流湍急的山溪，在乱石嶙峋的谷底奔腾而过，发出哗哗声响。溪流两侧，是陡峭湿润、长满青苔和蕨类植物的岩壁。谷内光线昏暗，因为上方被茂密的树冠几乎完全遮蔽，只有零星的光柱透过缝隙射下，在水汽中形成道道光路。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和淡淡的腥气。岩壁的缝隙间、溪边的乱石堆里、垂挂的藤蔓上，随处可见各种颜色、大小不一的蛇类：碧绿的竹叶青盘绕在枝头，三角头的烙铁头隐匿在石缝，斑斓的银环蛇在溪边饮水……嘶嘶声不绝于耳，冰冷的蛇瞳在暗处闪烁着幽光。

这里简直是毒蛇的乐园。

林衍屏住呼吸，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他从背篓里取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混合了雄黄、硫磺和几种驱蛇草药的特制药粉——这是从幽泉散人杂物中找到的配方，对普通毒蛇有不错的驱赶效果。

他将药粉均匀地洒在裤脚、袖口和衣领周围，又用浸了药粉的布条绑住手腕脚踝。然后，他选择紧贴着一侧岩壁，踩着湿滑的岩石，逆着溪流方向，缓慢而坚定地向谷内行进。

药粉效果显着。所过之处，岩缝中的毒蛇纷纷不安地扭动身体，向后退缩，发出威胁的嘶嘶声，却不敢轻易靠近。偶尔有几条体型较大、似乎已接近妖兽边缘的蟒蛇或毒蝰，盘踞在必经之路上，冰冷的蛇瞳锁定着他。林衍则提前释放一丝炼气九层巅峰的灵压，配合手中血饮短剑散发的淡淡凶煞之气，将其惊走。

他行进得很慢，注意力高度集中，不仅要防备毒蛇，还要留意脚下湿滑的岩石和可能隐藏的陷阱（比如被落叶覆盖的深坑，或者松动的石块）。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峡谷逐渐变得开阔，溪流也平缓了一些。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腥气中，多了一丝奇异的清香。

林衍心中一动。蛇涎草！据幽泉散人手札记载，这种灵草喜阴湿，常生长在毒蛇聚集、灵气交汇的溪边岩石缝隙中，吸收蛇类吞吐的毒瘴精华和地脉阴气而生，对修炼阴寒、毒属性功法的修士有用，也能作为几种特殊丹药的辅材。

他放慢脚步，通幽之眼仔细扫视着溪流两侧湿润的岩壁和石缝。

很快，在一处背阴的、布满青苔的岩石凹槽里，他发现了几株奇特的植物。植株不高，约半尺，茎干呈暗紫色，叶片细长如蛇信，边缘有锯齿，叶脉是诡异的银白色。植株顶端，结着几颗米粒大小、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腥甜清香的碧绿色小果。

正是蛇涎草，而且已经结果！果实药效最佳。

不过，在那凹槽上方垂落的藤蔓上，盘踞着一条儿臂粗细、通体赤红、头顶有个肉冠的怪蛇！这蛇气息明显强过谷中其他毒蛇，已有一阶中期妖兽（相当于炼气四五层）的波动，正懒洋洋地打着盹，显然是将那几株蛇涎草视为自己的守护之物或食物来源。

“赤冠蛇，毒性猛烈，速度奇快。”林衍认出这种妖兽。硬拼不是不行，但可能惊动谷中其他蛇类，徒增麻烦。

他略一思索，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点点“腐魂散”的粉末，小心翼翼地用血灵力包裹着，凝聚成一根微不可察的细针。然后，他瞄准赤冠蛇露在外面的、靠近七寸的一片鳞片缝隙，屈指一弹！

血灵力细针无声无息地射去，精准地刺入鳞缝，将那一丁点腐魂散粉末送入了赤冠蛇体内。

赤冠蛇身体猛地一僵，从假寐中惊醒，发出痛苦的嘶鸣，赤红的身体剧烈扭动起来，从藤蔓上跌落，在岩石上疯狂翻滚。腐魂散直接侵蚀神魂，对灵智不高的妖兽效果更显，赤冠蛇只觉得头痛欲裂，神魂如同被无数细针穿刺，完全失去了方寸，只顾着痛苦挣扎，哪里还顾得上守护蛇涎草。

林衍抓住机会，身形如电闪出，一把将几株蛇涎草连根拔起（留了根须，以备日后或许能移植），迅速装入早就准备好的玉盒中封好。整个过程不过两息。

得手之后，他毫不停留，立刻向峡谷更深处掠去，远离了那条还在痛苦翻滚的赤冠蛇。

又前行了约半个时辰，前方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和灵力波动。蛇谷快要到尽头了。

林衍更加小心，找了一处茂密的灌木丛藏身，向外望去。

峡谷出口外，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山间谷地。谷地中，简陋的木屋、石屋、帐篷杂乱无章地搭建着，形成了一片规模不大的聚居地。正是他的目的地——黑石坊。

坊市没有围墙，只在入口处立着几根粗木桩，上面挂着些风干的兽皮和破烂的旗帜。进出的修士形形色色：有穿着破旧法袍的散修，有面目凶悍、带着明显匪气的壮汉，有神色警惕、匆匆而过的独行客，也有三五成群、大声谈笑、似乎刚完成一次狩猎或劫掠的队伍。

修为大多在炼气中期（四到六层）徘徊，炼气后期（七到九层）的寥寥无几，筑基期的更是一个没见。空气中弥漫着汗臭、血腥、劣质酒气和各种药材、矿石、妖兽材料混杂的古怪气味。叫卖声、争吵声、粗俗的笑骂声不绝于耳，秩序混乱而粗野。

这里，就是青冥域边缘灰色地带的一个缩影。

林衍观察了片刻，确定没有明显的岗哨或身份检查。他整理了一下衣着，将修为压制在炼气六层（不高不低，既不会太惹眼，也不会让人觉得好欺负），又把背篓里的东西重新规整，把敏感物品（人皇幡、血饮剑、大部分灵石和珍贵丹药）藏得更深，只在表面放些普通药材和兽皮。

然后，他如同一个寻常的、刚在山里有所收获的散修猎户，迈步走出了蛇谷，融入了黑石坊嘈杂的人流之中。

踏入坊市的瞬间，几道或明或暗的目光扫了过来，带着审视、评估，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林衍目不斜视，神情平静中带着适度的警惕，朝着坊市深处走去。

他需要先找个地方落脚，然后打探消息，了解这里的规矩、势力分布，以及近期有无值得注意的事情发生——比如，青阳城那边通缉令的风声，是否已经传到了这里。

街边大多是地摊，卖的东西五花八门：沾着泥土的药材、品相粗劣的法器残片、各种妖兽的材料（皮毛、骨骼、内丹）、不知真假的古旧玉简、甚至还有被禁锢的低阶妖兽幼崽。摊主们卖力吆喝，买家则锱铢必较，偶尔爆发几句口角，很快又被人劝开或自行散去，一切混乱却又似乎有着某种原始的平衡。

林衍边走边看，偶尔在几个卖药材或矿石的摊前驻足，问询价格，并不购买，只是借此观察和倾听。

“听说了吗？青阳城那边出了个狠人，把黑风寨给屠了！”

“早听说了！好像叫什么‘血幡邪修’，杀人不眨眼，还能吸人魂魄！”

“吸魂？那不是跟几十年前传闻的‘噬魂老魔’差不多了？这世道，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

“管他什么邪修不邪修，离咱们这儿远着呢！最近要紧的是北边‘赤蛟帮’和西边‘野狼团’又干起来了，为了一处新发现的露天赤铁矿！”

“打呗，狗咬狗，咱们正好捡便宜。上次他们火拼，老子捡到一柄不错的中品法器断刀，修修还能用……”

“小心点，别被卷进去。听说‘黑石老人’那边放出话了，不准在坊市三里内动手，违者共诛之。”

“黑石老人发话了？那得听。不过出了三里，嘿嘿……”

信息碎片不断涌入耳中。青阳城的通缉令果然传过来了，但在这混乱之地，人们对“血幡邪修”更多的是猎奇和谈资，并无太多切实的恐惧或追捕意愿。这里的生存法则更加**：实力、利益、以及本地最强者的规矩。

“黑石老人”，似乎是这黑石坊的实际掌控者，至少是维持表面秩序的人。赤蛟帮和野狼团则是两个较大的本地势力，正在冲突。

林衍心中有了大概了解。他需要尽快融入，获取更稳定的情报来源，同时寻找机会，获取筑基所需的剩余两种阴属性灵材，以及……或许能打听到一些关于更广阔天地（比如青冥域之外，或者某些特殊秘境）的消息，为长远做打算。

他注意到街角有一间看起来相对整洁、挂着“知味楼”招牌的两层木楼，似乎是间酒楼兼客栈。这种地方，往往是消息汇聚之地。

他迈步走了进去。

一楼大堂颇为热闹，摆了十几张方桌，坐满了各色修士，喝酒吃肉，高谈阔论。酒气、肉香、汗味混杂。柜台后站着个笑容可掬、炼气四层修为的胖掌柜。

林衍径直走到柜台：“掌柜，还有空房吗？”

胖掌柜打量了他一眼，笑眯眯道：“有，有！上房一天两块下品灵石，带简单禁制；普通房一天一块灵石；通铺五个灵石住一个月。客官要哪种？”

“上房，先住三天。”林衍掏出六块下品灵石放在柜台上。他需要相对安静和安全的环境来整理消化近期所得，并规划下一步。

“好嘞！”胖掌柜麻利地收下灵石，递过一把系着木牌的钥匙，“二楼甲字三号房，禁制口令是‘蛇谷’，注入一丝灵力即可开启。客官需要酒菜吗？本店的‘赤岩蟒肉羹’和‘猴儿酒’可是一绝！”

“稍后送一份到房间。”林衍接过钥匙，转身向楼梯走去。

胖掌柜看着他上楼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随即又恢复笑容，高声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二楼比一楼安静不少。林衍找到甲字三号房，用令牌和口令打开了门上的简易禁制（确实只能防君子，防不了小人）。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一个蒲团。但还算干净，窗户对着后院，比较僻静。

他关好门，重新启动禁制，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黑石坊，到了。

这里将是他暂时的栖身之所，也是他踏入更混乱、更血腥、也更具机遇的世界的第一块跳板。

窗外的喧嚣隐约传来，林衍在桌边坐下，从背篓中取出那枚记载着幽泉散人手札的玉简，再次沉浸心神。

夜色，渐渐笼罩了这座混乱的坊市。而属于林衍的，新的博弈与生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