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祭人皇幡 第40章 伏龙暗涌

卯时初，天光未明，青阳城南门外还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晨雾。

三个穿着青云宗外门青袍的身影，以及一个穿着利落劲装、腰佩短刀的华服青年，已经等在了约定的老槐树下。正是王师兄、李师弟、孙师弟（一个面容略显阴鸷的炼气五层弟子），以及向导赵三儿。

赵三儿显得颇为兴奋，也有些紧张，不时踮脚张望来路。王、李、孙三人则面色沉稳，低声交谈着，检查着随身的符箓、丹药和法器（都是制式长剑）。孙师弟似乎地位稍高，话不多，但王、李二人对他颇为恭敬。

“孙师兄，这次多亏你了，不然光凭我们俩，心里还真有点没底。”李师弟奉承道。

孙师弟淡淡嗯了一声：“既是可能存在的古修遗址，自当谨慎。赵公子，你确认那地方安全？途中不会遇到难缠的妖兽或者其他修士队伍？”

赵三儿连忙保证：“孙仙师放心！我那表亲说了，那地方在伏龙山脉东南支脉的一条隐蔽峡谷里，入口被藤蔓和乱石遮掩，寻常人根本发现不了。附近也没什么强大妖兽，只有些一阶、二阶的小东西。至于其他修士……那条路本来就偏，最近因为黑风寨的事，进山的人更少了。”

“那就好。”孙师弟点点头，不再多言。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距离老槐树约百丈外，一处荒草丛生的土坡后，一双眼睛正平静地注视着他们。

林衍此刻已换上了一套便于山行的深灰色猎装，脸上做了些伪装，肤色偏黑，眼角多了几道皱纹，看起来像个经验丰富、沉默寡言的采药人或老猎户，气息压制在炼气三层。他背着一个半旧的背篓，里面装着些干粮、水囊、绳索、药锄等普通用具，腰间挂着那柄不起眼的长剑。人皇幡小幡和敏感物品被小心藏在背篓夹层中，以血灵力封禁了波动。

他比这四人到得更早，一直在观察。

“出发吧，早点到，早点探查清楚。”孙师弟看了看天色，下令道。

四人不再耽搁，由赵三儿引路，离开官道，钻进了一条通往伏龙山脉的崎岖小径。

林衍等他们走出半里地，才如同真正的山客一般，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保持着大约两百丈左右的距离。这个距离，凭借他远超炼气三层的敏锐感知和尘踪引的模糊感应，足以掌握他们的动向，又不至于被轻易发现。山路曲折，林木茂密，更是天然的掩护。

进入伏龙山脉外围，空气顿时变得清新而凛冽，虫鸣鸟叫取代了城中的喧嚣。山路越来越难走，有时需要攀爬陡坡，有时要穿越荆棘密布的丛林。赵三儿显然对这条路做过功课，走得还算顺畅，但速度并不快。青云宗三名弟子虽有修为在身，但显然缺乏真正的山地长途跋涉经验，显得有些狼狈，尤其是李师弟，不时抱怨几句。

林衍则如鱼得水。三年杂役生涯和崖底遗迹的磨练，让他对山林有着远超同龄人的熟悉。他脚步轻捷，落地无声，巧妙地利用地形和植被隐藏身形，如同一个真正的山林幽灵。

一路无话，只有赶路的喘息和偶尔的低声交谈。林衍从零碎的对话中得知，那个孙师弟名叫孙厉，似乎是某个外门长老的记名弟子，在几人中修为最高，也最得周执事信任。王师兄叫王魁，李师弟叫李骏。他们此行的名义是“例行巡山，探查黑风寨邪修可能逃窜的踪迹”，实则私下去探宝。

日头渐高，他们已深入伏龙山脉三十余里。周围的树木更加高大古老，藤蔓缠绕，光线变得昏暗。妖兽的痕迹开始增多，偶尔能看到被啃食过的动物骸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腥气和腐叶味道。

“快到了，就在前面那个峡谷里。”赵三儿指向前方两座山峰之间一道狭窄的缝隙，压低声音，难掩兴奋。

那峡谷入口果然极为隐蔽，被层层叠叠的巨大藤蔓和塌落的巨石几乎完全封住，只留下一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缝隙内幽深黑暗，隐隐有潮湿的冷风透出。

孙厉停下脚步，仔细感知了一下周围，又看了看那幽暗的入口，眉头微皱：“此地阴气颇重，大家小心。”他示意王魁和李骏拔出长剑，自己则从怀中取出一张淡黄色的“驱邪符”扣在左手，右手握剑，率先侧身钻了进去。

王魁、李骏、赵三儿连忙跟上。

林衍在后方远处的一棵古树后，静静等待了片刻。通幽之眼悄无声息地睁开，望向峡谷入口。在他的视野中，那入口处缭绕着淡淡的灰黑色气流——那是沉积的阴煞之气，不算浓郁，但对低阶修士的心神有一定侵蚀。内部则一片模糊，看不真切。

他没有贸然进入。取出背篓夹层中一个小巧的、以兽骨和血纹铁粗糙炼制的“窥阴盘”（《血炼真解》里记载的小玩意，能大致感应阴气、煞气的强弱和流动），注入一丝血灵力。窥阴盘中心的一根血色指针轻轻颤动，指向峡谷深处，显示那里的阴煞之气确实比外面强一些。

他收起窥阴盘，又等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估摸着前面四人已经深入一段距离，才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来到峡谷入口。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从背篓里摸出一个小纸包，将里面暗红色的粉末（加强版尘踪引，混合了妖兽粪便和阴腐散）小心地洒在入口附近几处不起眼的岩石缝隙和藤蔓根部。然后，他才侧身闪入那道狭窄的缝隙。

缝隙内光线极暗，地面湿滑，长满青苔。空气阴冷，带着浓重的土腥和霉味。通道蜿蜒向下，似乎通向山腹深处。走了约十几丈，前方隐隐传来说话声和武器碰撞岩石的叮当声，还有符箓激发时的微光闪烁。

林衍停下脚步，隐匿在一块凸出的巨石阴影里，凝神倾听。

“……孙师兄，这残阵好像有点门道，我的‘破阵锥’没什么反应。”是王魁的声音，带着点懊恼。

“废话，古修留下的阵法，哪有那么容易破。”孙厉的声音冷静，“赵公子，你表亲可说过这阵法的特点？或者，有没有留下什么破解的线索？”

赵三儿的声音有些发虚：“没……没有，他就说外面有层光罩，进不去，碰一下会弹开，还有点刺痛……孙仙师，你们看，是不是那里？”

前方似乎是一处较为开阔的洞穴，借着孙厉手中一张“照明符”的光芒，林衍能看到洞穴尽头，有一片朦胧的、微微波动的淡蓝色光幕，封住了一个更小的洞口。光幕上符文流转，但光芒黯淡，不少地方已经残缺，确实像是年代久远、威能大减的残阵。

孙厉三人正围着光幕研究，赵三儿则缩在后面，紧张地张望。

林衍心中评估着。这残阵的强度，以这三个炼气中期修士的实力，配合一些破阵手段（看他们准备得挺充分），花点时间应该能强行磨开。但必定会消耗不少真元和符箓。

他在等待，等待他们破开阵法的那一刻，也是警惕心最低、可能也是收获（或危险）降临的那一刻。

孙厉观察片刻，从怀里取出三面小巧的黑色阵旗，分别交给王魁和李骏：“这是‘三才破煞旗’，专破阴属性残阵。听我号令，按方位插下，同时注入真元。赵公子，你退远些，免得被阵法反噬波及。”

赵三儿如蒙大赦，连忙后退，几乎退到了林衍藏身处的附近。

孙厉三人则各站方位，神情凝重，开始催动阵旗。淡淡的黑光从阵旗上泛起，与淡蓝色的阵法光幕接触，发出“滋滋”的轻微声响，光幕开始明灭不定地闪烁起来，表面的符文流转速度也加快了，似乎被激发了残余的威能。

“稳住！加大真元输出！”孙厉低喝。

王魁和李骏额头见汗，咬牙坚持。三面阵旗的黑光越来越盛，逐渐侵蚀进蓝色光幕之中。光幕剧烈颤抖，发出不堪重负的“嗡嗡”声。

躲在暗处的林衍，眼神专注。他不仅在看那阵法，更在观察三人的状态，尤其是修为最高的孙厉。同时，他也在用通幽之眼，仔细感知这洞穴内的气息流动。

忽然，他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在通幽之眼的视野里，这洞穴深处，那残阵光幕的后方，除了更加浓郁的阴煞之气，似乎……还缭绕着一丝丝极其淡薄、却令人心悸的……死寂与怨念？不同于普通阴气，更像是什么强大的生灵陨落后，经年不散的残留意念。

这古修坐化之地，恐怕没那么简单。

就在他心念电转之际——

“破！”

孙厉一声暴喝，三人同时将阵旗狠狠向前一推！

咔嚓！

淡蓝色光幕应声而碎，化作点点流光消散。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暴露在众人眼前。一股比外面浓郁数倍、带着陈腐灰尘气息的阴风，从洞内猛地吹出，让照明符的光芒都摇曳了几下。

“成功了！”王魁和李骏大喜。

赵三儿也忍不住往前凑了几步。

孙厉却依旧谨慎，没有立刻进入。他站在破碎的阵法边缘，手持照明符，仔细朝洞内照去。洞口后似乎是一条不长的甬道，尽头隐约有微光。

“我先进，王魁、李骏，你们紧跟，注意戒备。赵公子，你留在最后。”孙厉安排道，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洞口。

王魁、李骏连忙跟上。

赵三儿犹豫了一下，看着黑漆漆的洞口，又看了看身后幽暗的来路，最终还是壮着胆子跟了进去，手里紧紧攥着一把防身的匕首。

林衍等最后一个人的身影消失在洞口，又静静等了几息。洞穴内传来几人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和低语。

他这才如同影子般从藏身处飘出，无声无息地来到破碎的阵法前。没有立刻进入，而是先仔细观察了一下洞口边缘和地面。

洞口边缘的石壁上，有一些模糊的、非天然的刻痕，像是某种警示或封印的残留。地面有一层厚厚的灰尘，清晰地印着四个人的新鲜脚印，延伸向黑暗深处。

他蹲下身，指尖沾了点洞口的灰尘，放在鼻尖轻嗅。除了陈腐的土腥味，还有一丝极淡的……腥甜？像是干涸了很久的血。

林衍眼神更冷。他站起身，没有沿着那些新鲜脚印走，而是选择贴着另一侧的石壁，悄无声息地滑入洞口，身形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甬道不长，约三丈，尽头是一个不大的石室。

石室内，孙厉三人正围在一具盘坐在石台之上的骸骨前，照明符的光芒将室内照得清清楚楚。那骸骨身上的衣物早已化为飞灰，骨骼呈灰白色，看上去年代极为久远。骸骨左手边放着一个黯淡无光的黑色小布袋（储物袋），右手边则插着一柄锈迹斑斑、却隐隐有灵光内蕴的短剑。

石室角落，还散落着一些瓶瓶罐罐，大多已经碎裂，只有两个玉瓶看起来还算完好。

赵三儿站在石室入口附近，伸长脖子看着，眼中满是贪婪。

“果然有东西！”李骏兴奋地就要去拿那个储物袋。

“慢着！”孙厉却一把拦住他，目光警惕地扫视着石室四周，尤其在那具骸骨上停留良久，“古修坐化，有时会留下守护手段或禁制。小心为上。”

他示意王魁和李骏后退，自己则小心翼翼地，先用一根长树枝，远远地去挑那个储物袋。

树枝刚碰到储物袋——

异变陡生！

那具看似毫无生机的灰白骸骨，空洞的眼眶中，骤然亮起两点惨绿色的鬼火！紧接着，整个骸骨“咔嚓”一声，竟自行站了起来！一股远比外面浓郁、带着深沉恶意的阴冷死气，轰然爆发，充斥整个石室！

“不好！是尸傀！还是筑基期的！”孙厉脸色剧变，失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