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祭人皇幡 第39章 暗巷魅影

清静居果然如其名，位于青阳城北一条相对安静的胡同深处。门脸不大，却收拾得干净利落，门口挂着的灯笼上写着店名，字迹清隽。老板是个看起来约莫五十许、精神矍铄的干瘦老头，炼气三层修为，眼神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

林衍以“采药散修陈山”的身份入住，要了间最便宜的后院厢房。房间简陋，但胜在僻静，窗户对着客栈的后墙小巷，少有人迹。

关上房门，布下最简单（从《血炼真解》中学来的粗浅预警禁制）的警戒，林衍才在桌边坐下，展开那张从“包打听”处买来的兽皮地图。

地图绘制确实粗糙，山川河流只是简略轮廓，但路线标注还算清晰。如那中年男子所说，红线主道，黄线小路，绿线秘径，骷髅头、三角、圆圈等符号点缀其间。他重点关注的是向西、向北的路线——这两个方向相对远离青云宗核心区域，混乱程度更高。

向西，地图显示穿过“伏龙山脉”外围，可抵达一片标注为“三不管”的丘陵地带，那里有几个散修坊市（三角符号）和零星的资源点（圆圈）。继续向西，则逐渐深入青冥域西部，那里宗门势力更迭频繁，大小势力犬牙交错。

向北，则是通往“万妖山脉”边缘的方向，危险（骷髅头密集）但机遇（圆圈也多）并存，据说偶尔会有上古修士洞府或珍稀灵药现世，吸引大量亡命之徒。

两条路都不好走，但更适合他目前的情况。

“先向西，穿过伏龙山脉，到三不管地带站稳脚跟，再图后续。”林衍很快做出决定。伏龙山脉虽然也有妖兽和劫匪，但比起直接深入万妖山脉，风险相对可控。而且散修坊市是获取信息、交换资源、融入灰色地带的好地方。

他仔细记下地图上的关键节点、危险区域和可能的水源、隐蔽点。然后将地图小心收起。

接下来，是接触青云宗外门弟子，获取信息。

目标：百花楼，千金坊。

这两个地方一听就不是善地，但却是那些宗门弟子最可能放松警惕、泄露信息的地方。不过，以他现在伪装的“陈山”身份，贸然去这种销金窟，太过扎眼。

他需要一个新的身份，一个更“合适”出现在那种场合，又不引人怀疑的身份。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

青阳城南区，与北城的清静截然不同。这里是真正的繁华喧嚣之地，酒楼妓馆赌坊鳞次栉比，丝竹管弦与吆喝骰子声交织，空气中弥漫着脂粉、酒气和金钱的味道。

百花楼前，车马络绎不绝，莺声燕语不绝于耳。楼高三层，雕梁画栋，灯火通明，映照着门前衣着暴露、巧笑倩兮的迎客姑娘们。

斜对面的一条阴暗小巷口，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青色长衫、头戴方巾、面容清瘦苍白、约莫二十七八岁的书生，正瑟瑟发抖地靠在墙上，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破旧的布包，眼神怯懦地四处张望，像一只误入狼群的羊。

正是再次改换装扮的林衍。这一次，他模拟的是一个屡试不第、家道中落、前来投亲不成、盘缠用尽，迫不得已想卖掉祖传“古籍”（实则是几本破烂杂书）的穷酸书生，修为压制在刚引气入体的炼气一层边缘，气息文弱。

他的目标，不是直接进入百花楼，而是等待。

很快，目标出现了。

两个穿着青云宗外门弟子制式青袍、腰间佩剑的年轻人，勾肩搭背，脚步虚浮地从百花楼里晃了出来，脸上带着酒意和餍足的笑容，正大声谈论着楼里某个姑娘的“妙处”。两人修为都是炼气四层，正是周执事派来协助调查的外门弟子中的两个。

“王师兄，今晚手气真背！早知道还不如多留会儿，听小桃红唱曲儿！”矮胖些的弟子抱怨道。

“李师弟，急什么，明天再去千金坊翻本！周师叔给了咱们不少活动经费，不用白不用！”高瘦的王师兄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说的也是……咦？”李师弟眼尖，瞥见了巷口那个瑟瑟发抖的“书生”，以及他手中紧紧抱着的布包，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戏谑，“那有个穷酸，抱得那么紧，难不成有什么宝贝？”

两人对视一眼，嘿嘿一笑，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

“喂！书生，躲这儿干嘛呢？挡着大爷的路了！”王师兄上前，不轻不重地推了林衍一下。

林衍“哎哟”一声，像是受惊的兔子般往后一缩，紧紧抱住布包，结结巴巴道：“两……两位仙师大人……小人……小人只是在此歇脚，这就走，这就走……”说着就要往巷子深处挪。

“走什么？”李师弟拦在前面，嬉皮笑脸，“怀里抱的什么？拿出来给爷瞧瞧！这大晚上的，鬼鬼祟祟，别是偷了谁家的东西吧？”

“没……没有！这是小人家传的几本古籍，想……想找个识货的换点盘缠……”林衍显得更慌了，把布包抱得更紧。

“古籍？”王师兄眼睛一亮。宗门弟子虽然瞧不起凡人，但对“古籍”二字还是敏感的，万一是某种失传的功法秘录呢？“拿来我看看！若是真的，爷赏你几两银子！”

“不……不行……祖上有训，不能轻易示人……”林衍拼命摇头，一副迂腐胆小的模样。

他越是这样，两人越是好奇，也越是认定这书生手里有好东西。在这青阳城，两个青云宗外门弟子，欺负一个落魄书生，还不是手到擒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李师弟脸色一沉，伸手就抓向布包。

林衍“慌忙”躲避，脚下却“不小心”一绊，“哎呦”一声向后倒去，手中的布包也脱手飞出，恰好落在两人脚边，散开一角，露出里面几本封面破烂、纸张发黄的书册。

王师兄眼疾手快，一把抓起一本，就着远处灯笼的微光扫了一眼书名——《青阳风物志》。又翻了两本，《草药粗解》《杂学旁记》。全是些凡俗书生看的杂书，毫无价值。

“妈的，晦气！”王师兄大失所望，嫌恶地将书扔回林衍身上，“一堆破烂，也当宝贝！穷酸！”

李师弟也觉得无趣，踢了地上的林衍一脚：“滚远点！别在这儿碍眼！”

林衍“忍痛”爬起，手忙脚乱地捡起书籍和布包，连连作揖：“多谢仙师……多谢仙师不罪……”抱着布包，踉踉跄跄地朝巷子深处跑去，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两个青云宗弟子骂骂咧咧了几句，也转身离开，继续他们的夜游。

他们没注意到，在那个穷书生“慌乱”捡书时，有一缕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暗红色粉尘，随着他的动作，悄然飘落在他们青袍的下摆和靴子上。那是林衍特制的、混合了阴腐散粉末和某种追踪虫类信息素的“尘踪引”，无色无味，难以清洗，能持续散发微弱气味数日，在一定距离内，他可以通过《血魂诀》对血煞之气的敏感来模糊感应。

巷子深处，林衍停下脚步，脸上怯懦惶恐的神情瞬间消失，恢复冰冷。他拍了拍身上尘土，将那些破烂书籍随手扔进角落，褪去书生外袍，里面是一套更不起眼的深灰色短打。他迅速改变了一下走姿和神态，再次融入夜色，如同一个普通的夜归路人。

他没有再去跟踪那两个弟子。尘踪引已经种下，接下来只需要在一定范围内，就能大致感知他们的动向。现在，他需要去千金坊附近看看。

千金坊比百花楼更显喧嚣，门口进出的多是些眼神狂热或灰败的赌徒，空气中弥漫着汗臭、烟味和铜臭。林衍在对面街角的阴影里观察了一会儿，没有发现青云宗弟子的身影，或许还没来，或许在别的赌桌。

他正准备离开，去预先选定的、位于两条街外的一处废弃宅院暂栖，以方便感应尘踪引，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千金坊侧门的小巷里，晃出三条人影。

其中两人，正是之前百花楼前的那两个青云宗弟子，王师兄和李师弟！他们身边还多了一个穿着华服、油头粉面、炼气三层左右的年轻人，看样子像是本地某个小家族的纨绔子弟。

三人勾肩搭背，那华服青年正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王李二人听得连连点头，脸上露出意动和贪婪的神色。

“……两位仙师放心，那地方绝对隐蔽，东西也保管是好东西！是我家一个远方表亲，上次进伏龙山脉深处采药，偶然发现的，像是个古修坐化的地方，外面有残阵，他修为低破不开，又怕消息泄露引来强人，才偷偷告诉了我家……”华服青年压低声音，但林衍耳力过人，又在暗处，依稀捕捉到“伏龙山脉”“古修”“残阵”“好东西”等关键词。

“赵公子，此话当真？”王师兄呼吸有些急促。

“千真万确！我赵三儿在青阳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岂敢欺骗青云宗仙师？只是……”赵三儿搓了搓手，露出为难之色，“那残阵虽历经岁月，威力大减，但也不是我等能轻易破开的。而且此事需绝对保密，一旦走漏风声……”

“赵公子放心！”李师弟拍着胸脯，“我们师兄弟二人，再叫上孙师弟，三个炼气中期，还怕破不了一个残阵？事成之后，里面的东西，咱们二一添作五……不，我们师兄弟拿六成，你和你的表亲拿四成，如何？”

赵三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似乎觉得这个分成可以接受，连连点头：“好说好说！有三位仙师出手，必定马到成功！不过，行动要快，我那表亲胆子小，我怕他熬不住……”

“明天！明天一早，我们叫上孙师弟，在南城门集合，由你带路！”王师兄一锤定音。

三人又低声商议了几句细节，这才分开。赵三儿点头哈腰地送走王李二人，自己则晃悠悠地朝另一个方向去了，嘴里哼着小曲，似乎做成一笔大买卖。

林衍在阴影中，目送他们离去，眼中幽光闪烁。

伏龙山脉？古修坐化之地？残阵？

这倒是个意外收获。

他原本就计划要穿过伏龙山脉向西。如果顺路能探索一处可能的古修遗址，或许能有意外的收获。法器、丹药、功法、灵石……这些都是他急需的。

而且，跟着这三个青云宗外门弟子和那个赵三儿，既能找到地点，关键时刻，或许还能……让他们“帮”自己探探路，甚至成为吸引火力的靶子。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的计划，因这个意外的情报，瞬间变得更加清晰和“有趣”。

林衍不再停留，悄无声息地离开街角，向着城南废弃宅院的方向潜去。他需要为明天的“同行”，做好更充分的准备。

夜色更深，青阳城的繁华与喧嚣渐渐沉寂。

而在不起眼的角落，猎人与猎物的角色，正在悄然模糊、转换。暗巷中的魅影，已锁定了新的目标，即将展开一场跨越黑与白、危险与机遇的伏龙山脉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