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幻梦录 第10章 师徒薪火传

林砚卿并未立刻动身前往山川大河收集那些玄妙的“概念材料”。他深知，根基不牢，纵有宝山亦难尽其用。八角小亭的成功“灵筑”与初步萃取“文心之墨”的尝试，让他更加渴求对“灵筑之术”系统性的理解。而这一切，最好的老师，莫过于眼前这位毕生浸淫此道、坚守着香山帮最后一点星火的墨老。

他再次来到城东那座老宅，这一次，带着更多的问题与思考，也带着一份对传承的敬畏。

工作坊内，灯火如豆，映照着墨老沟壑纵横的脸庞和满屋的古旧工具。林砚卿没有藏私，将自己修复八角小亭的整个过程，包括如何感知法则节点、如何引导能量循环、乃至最后那点琥珀色“光屑”的凝结，都详细地向墨老阐述。同时，他也提出了自己关于修复沧浪亭所需“概念材料”与“众生愿力”的构想。

墨老静静地听着，浑浊的双眼时而困惑，时而震惊，时而陷入久远的回忆，时而又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激动光芒。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本祖传的《营造心要》，仿佛要从那泛黄的纸页中，寻找到印证林砚卿所言的字句。

许久，老人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声音带着颤抖与无比的感慨：“公子所言……虽与先祖手札中记载的玄奥之语不尽相同，但其理相通，其境相合！尤其是那‘法则节点’、‘能量循环’之说，简直……简直道出了我香山帮‘灵筑之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精髓！”

他猛地站起身，激动地在狭小的工作坊内踱步：“老朽……老朽蹉跎一生，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知按古法‘观势’、‘察微’，凭感觉追求那‘气韵生动’，却从未像公子这般，能将其剖析得如此清晰，直指本源！公子真乃天授之才，是我香山帮等待了数百年的……薪火传承之人啊！”

说到动情处，墨老眼眶湿润，竟对着林砚卿便要躬身下拜。

林砚卿连忙上前扶住：“墨老万万不可！晚辈不过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借修行之便，窥得一丝门径罢了。真正的根基，是香山帮历代先贤积累的智慧与技艺，是您这样坚守一生的匠人之魂。晚辈是来求教的，岂敢受此大礼？”

他将老人扶回座位，诚恳道：“晚辈虽窥得些许原理，但于具体的‘技’与‘法’，尤其是香山帮独有的‘观势’、‘察微’之精要，仍是门外汉。譬如，如何更精准地判断地脉灵机的强弱变化？如何从一块未经雕琢的木石中，预判其最佳的用途与形态？这些经验，非岁月积累与口传心授不可得。还请墨老不吝赐教！”

这番话，情真意切，既肯定了墨老的价值，也摆正了自己学习者的位置。墨老闻言，心中更是感慨万千，看向林砚卿的目光，已不仅仅是看待一位神通广大的修行者，更如同看待一位可以托付衣钵的弟子。

“好！好！好！”墨老连道三声好，精神似乎都矍铄了许多，“公子既不嫌弃老朽愚钝，老朽便将这压箱底的一点东西，尽数道来！”

接下来的日子，林砚卿几乎扎根在了墨家老宅。他没有再动用任何神通法力，而是像一个最普通的学徒，跟随在墨老身边，学习最基础的匠人技艺，聆听那些代代相传、却即将失传的“秘诀”。

墨老指着院中一块看似普通的湖石，教他如何用手触摸，用眼观察，甚至用耳贴近去“听”，感受其内部孔隙的疏密、质地的坚脆，以及那微不可察的、与大地气息的共鸣。“察微之始，在于通感，物我两忘，方能知物之性。” 他又带着林砚卿登上姑苏城墙，俯瞰整个城市格局，指点着远处的山峦、蜿蜒的河道，讲述着何为“龙脉”，何为“水口”，何为“藏风聚气”。“观势之要，在于心胸，纳山河于眼底，方能引气象于方寸。”

这些经验之谈，看似朴实无华，却蕴含着无数代匠人实践总结出的、与天地对话的朴素智慧。它们与林砚卿从修行角度理解的“法则”、“能量”相互印证、碰撞，迸发出新的火花。他渐渐明白，“灵筑之术”并非高高在上的仙法，它就源于这最朴素的劳作，源于匠人与材料、与自然最直接的亲密接触。

理念的碰撞也时有发生。当林砚卿试图以灵力直接“优化”一块木料的纹理时，墨老严厉地制止了他：“公子！万物有性，强改则失其真！我辈匠人，当是‘因势利导’，而非‘强行塑造’！失了物之本性，何谈‘灵筑’？”

这话如同警钟，让林砚卿悚然惊醒。他意识到，自己虽然理解了法则，却差点犯了修行者常有的、试图以力量凌驾于万物之上的错误。真正的“灵筑”，是尊重、是引导、是合作，而非征服。

他也将自身对“众生愿力”的理解与墨老分享，认为一座建筑、一座园林的真正生命力，不仅在于其自身的法则和谐，更在于它与使用者的情感连接与精神共鸣。

墨老听后，沉思良久，缓缓道：“公子此言，点醒了老朽。先祖师亦曾言，‘建筑乃为人居，无情则死’。只是后世多追求技法与形式，反而忘了这最根本的一点。汇聚众生愿力……或许，这才是让‘灵筑’真正拥有不朽‘神采’的关键！”

一老一少，在这方寸 workshop 之内，跨越了年龄与领域的界限，进行着思想与技艺的交流。古老的匠人智慧与新颖的修行理念，如同干柴与烈火，相互点燃，照亮了彼此前行的道路。

林砚卿感觉，自己对“灵筑之术”的理解，正在发生一种质的蜕变，变得更加圆融，更加接地气，也更加接近其本质。那失落的“孕神”之法，似乎也不再那么遥不可及。

而墨老，则仿佛找回了年轻时的激情与梦想，眼中重新燃起了对匠艺极致追求的火焰。他感到，香山帮的传承，并未断绝，而是在以一种全新的、更具生命力的方式，在这位年轻的修行者身上，得到了延续与升华。

薪火相传，不在形式，而在精神。这一次的传承，是双向的奔赴，是古老智慧与现代悟道的完美融合，为即将开始的“集材诸天外”之旅，奠定了最坚实的心法与技艺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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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第10集）完